范文程道:“大金建国头一年的九九重阳,到现在整整二十七年。”
“二十七年,半辈子呀,你辅佐过先帝,又辅佐了朕,真要是如佛前所示,你还要辅佐幼主啊。”
范文程眼泪夺眶而出,一种巨大不祥之兆笼罩了他,他注视着皇上,心中有些害怕:哀莫大于心死,宸妃娘娘一死,皇上的心也死了。
庄妃已痛哭失声。皇太极晃着头,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庄妃堵着嘴,将哭声憋了回去。
也许是因为昼夜兼程累的,皇太极睡着了。
宸妃火化之rì,皇太极亲临灵前祭奠,再次痛哭而返。接下来的rì子,饮食顿减,身体rì渐消瘦,朝议已停了下来,于是许多事情都堆到了代善跟前。代善生怕出错,他对范文程道:“文程先生,宸妃驾薨已一个多月,皇上一直这个状况,你应想法使皇上从悲痛中解脱出来,不能看着皇上这么病下去呀。”
范文程心中叹道:“我的礼亲王哟,你哪里知道,皇上心死了,你叫我想什么办法?”
代善见他不吱声,急得追问道:“你别不吭声,倒是说句话呀。”
范文程面带难sè:“礼亲王,不是臣不说话,而这句话实在是没法说。”
“有什么没法说的,你大胆说,有本王为你作主。”
“礼亲王,就怕你到时作不了主。”
“臣绝不是那个意思,礼亲王不要冤枉臣。你想啊,皇上这病为谁而得?”
“还不是宸妃。”
“是呀,宸妃者,一女子尔。一个万尊之躯,为了一个女人,病得理不了朝政,你让臣怎么张得了口,怎么去劝皇上?”
代善叹了口气:“荒唐嘛,这个八阿哥,和父汗一样,真是爷俩,当年孟古额娘死时,父汗也是这个样子,好几天不吃东西,戏文里怎么说的?叫什么种?”
“多情种。”
代善动了气:“对,多情种。一个堂堂的大清国皇上,为了一个女人,不吃不喝,一头病倒,这叫国人怎么说,叫弟兄、臣子们怎么想?真是岂有此理?”可他琢磨半天,“文程先生,皇上和那些沉湎酒sè的昏君毕竟不一样,你还得想想办法,现在能说服得了皇上的只有你文程先生了。皇上真要是怪罪下来,还有我们大家呢,你放心,我们弟兄不会对大清国的忠臣不管。”
“好吧,臣今晚回去好好准备一番,明天试试看。”
范文程要的就是代善这个态度。
这些天来,范文程一直在作着激烈的斗争,皇上那天的一番话,在他心中搅起了极大的波澜,他看到一颗驾驭四海一统天下的雄心正变成参透生死看破荣辱视尘世的一切为虚无缥缈的衰死麻木之心。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一个女人,这太可怕了,这是大清国的不幸。皇上啊,你毕竟不是佛家弟子,你可以参透生死,看破一切,但却不能消沉地对待一切,你身上担着的是江山社稷啊。不行,我决不能让一代英主如此沉沦下去。
恰巧第二天凌晨,发生了一场地震,城郊一批民房被震塌,死了二十几人。范文程道:“正是祸兮福所倚,借此机会正好一谏。”
范文程来到清宁宫,在东暖阁外跪下:“臣范文程求见。”
皇太极道:“是文程先生,快请进。”
范文程进入东暖阁,又跪下了,皇太极道:“文程先生,你这是干什么,快请坐下说话。”
“臣请皇上恕罪。”
“文程先生何罪之有?”
“臣昨天晚上读唐白乐天的《长恨歌》,万分感慨,浮想联翩,无意中,将皇上比作了唐明皇李隆基,此大不敬也,故此请皇上恕罪。”
皇太极脸上现出一丝不快:“你读你的唐诗,乱比些什么?”
范文程今天就是来劝谏的,他不管不顾,径直说道:“皇上,唐玄宗登帝位,国号开元,即位之初,虚心纳谏,勤于政事,短短几年,就将李氏王朝推向极盛,出现了为历代史家所称道的开元盛世。然曾几何时,杨玉环入宫,回头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sè,**苦短rì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矣。结果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唐玄宗亡命蜀中,险些断送了李氏江山。”
皇太极道:“你比得毫无道理,朕又没像李隆基那样宠爱宸妃,海兰珠又从未误朕的大事。”
“然皇上已数rì不早朝矣。”
“朕病了,病成这个样子,难道还要朕早朝不成?”
“可皇上的病却是因为一女人所至,此臣所不敢苟同也。”
皇太极脸“刷”地沉了下来:“海兰珠死,朕因此而悲痛,此人之常情,并不为过。”
“已经过矣,大清国皇上已一个多月未临朝听政,此臣入我朝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
皇太极不吱声了。范文程接着说道:“皇上,臣将您比李隆基,皇上也许不信,但皇上你听。范文程背起了《长恨歌》:
夕殿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银河不曙天。
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七月七rì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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