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首先还是问:“昌邑王行昏乱,恐危社稷,如何?”大将军的矜持来自他的权势、权谋以及权臣的无奈,任何时候他都不愿也不能首先明确说出自己的决定,而是要以提出问题的形式为朝臣确立议题的范围,然后由深知其意图的部属或者盟友以建议的形式说出那个决定,霍光再做出顺从众人请求的姿态予以接受。⑩如果决策正确且有利于天下,则提出建议的臣子有功,而更为关键的实在是因为大将军从善如流使然。如果决策失误造成或大或小的损失,则提出建议之人应承担主要责任,而大将军不过因为受到蒙蔽仅须简单自责即可。这就是权臣的谋略和无奈。
霍光设置的议题令群臣大惊失色,毕竟昌邑王登基还不足一月。这是可能招致诛灭三族的大逆言行,参与议论的朝臣实在不敢贸然应对,最为谨慎的做法是选择沉默。最大的危险随群臣的沉默到来,如果仅有四人赞同而群臣并不明确附议,就不能合法废掉昌邑王。
田延年明白现在的局面到底有何等危急,如此的会议仅有召开一次的机会,这次不能废掉昌邑王就意味着永远无法废掉昌邑王,作为参与废立的首谋之一,他绝对逃脱不掉未来某一天被昌邑王诛杀的可能,紧急的利弊权衡之后,田延年做出惊人的举动。
田延年离开坐席率先发言打破沉闷,先帝(指武帝)临终前将幼子托付将军,就是将汉家天下托付给了将军,这完全是因为将军的忠诚和贤能足以保全刘氏。当前昌邑王无道,群臣议论纷纷,国家社稷面临倾覆的危险,大汉为每一位皇帝定的谥号都以“孝”字开始,就是希望后世子孙长久保有天下,宗庙才能够得到祭祀。如今昌邑王恣意,已使刘氏帝国面临绝祀的危险,果然如此的话,将军就算死了又有什么面目见先帝于地下?今天这个会议,绝不允许议而不决。哪个大臣如果不积极响应,臣请求拔剑斩之。说着田延年就将手放在了宝剑之上。
田延年早已深谙霍光的行事风格,他在正确的时刻以正确的方式代霍光说出其心中决定。田延年的聪明在于,从始至终没有谈及是否应该废掉昌邑王,这就避免了无谓的也绝不可能获得一致的争论。田延年的发言直接建立在应该废掉昌邑王的基础上,于是整个议题变成了摆在所有大臣面前的一项二选一的简单任务,或者同意或者反对。最后那一句名为请求实际却是威胁的话,又明确告诉所有大臣,选择反对就是选择死亡。田延年的发言听起来完全是逼迫霍光的口吻,按照这个发言的逻辑,霍光如若不废昌邑王,他实在有愧于本朝列位先帝。
事态的发展终于进入霍光所习惯的权臣决策模式之中,他多半喜欢这种被自己的意图逼迫的虚伪感觉。大将军随后的举止因为驾轻就熟而从容不迫,他赶紧向田延年也是向群臣做出深刻的自我检讨,“九卿责光是也。天下匈匈不安,光当受难”。此时群臣已经通过两人的一番表演判断清楚真实的情况如何,毫无疑问至少在这件事情上他们都具备司马迁之女那样的智慧,于是议者皆叩头同意:“万姓之命在于将军,唯大将军令。”
群臣一致并不意味着事情的终结,霍光的效率之高足以叫后世怀疑。他马上带领群臣觐见皇太后,即他的外孙女,上奏群臣一致请求废昌邑王的意见。皇太后立即摆驾未央宫承明殿,同时下诏宫门守卫禁止昌邑王从封国带到京师的大臣进入。昌邑王此时尚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刚朝见太后完毕要乘车回温室,当他进入皇宫之后,守门宦官立即将大门关闭,不准他的随从大臣进入。惊讶不解的昌邑王询问这是怎么回事,霍光跪奏这是太后的诏令。随后,霍光派人将昌邑王旧臣全部赶至金马门之外,那里等待他们的是车骑将军张安世的羽林卫队,二百余人被捆绑投入廷尉诏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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