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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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外患内忧(6)(2/2)
    “阿!”杨荣凑到永乐跟前,小声禀道:“据传,沈文度这些年在海内贩卖私盐,所获颇丰。而他之所以能横行无忌,就是靠的纪纲庇护!”

    永乐心中一凛,遂问道:“尔之言可有证据!”

    “臣只是耳闻,并无实证!不过此事朝中知之者不少!”

    永乐听后,遂将目光扫向跟前的方宾、夏元吉、金幼孜几个。

    杨荣话一出口,夏元吉他们便明白,这是要趁机扳倒纪纲。夏元吉他们都是文臣,在皇储争斗中一直倾向东宫,加之纪纲的事他们的确实或多或少知道一些,遂都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永乐的神情变得十分阴郁。纪纲以权谋私,永乐虽不能说知之甚详,但也隐约听到过些风声。不过纪纲一向办事得力,何况他本来干的就是见不得人的鹰犬勾当,所以相对于士大夫而言,永乐对纪纲的操守并不是太苛求。在永乐的心目中,纪纲是个有心计,懂分寸的人,就算平时有捞,但也不会太过。像贩卖私盐这种事,纪纲偶尔干上一票,永乐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但这时候跟前几位朝廷重臣不约而同地都表示知道此事,那就表明:纪纲绝不是小打小闹,而是陷得很深。这就有些超乎永乐的底线了。何况,这次这个沈文度是往瓦剌走私精铁!这是盗卖军国重器资敌!性质比在海内贩盐不知恶劣了多少倍!如果此等行径同样是得到纪纲的庇护,那永乐无论如何也不能饶恕!

    “尔等既早知此事,为何平日不奏?”永乐面如寒霜地扫视群臣一眼,冷冷问道。

    几位大臣头都一缩,不敢吱声。朱瞻基见着,赶紧上前帮他们开脱道:“他们都是空口白牙,并无证据在手,岂敢贸然上奏?”其实瞻基的话只说了一半。除了无证据外,更关键的是纪纲肩负侦刺群臣之职。一旦得罪了纪纲,又不能把他彻底扳倒,那待他缓过劲来,这些大臣早晚要倒大霉!夏元吉他们都是从建文朝过来的人,永乐初年的那场血雨腥风他们都记忆犹新。既然知道纪纲深受永乐信任,用其暗中监视臣工,那他们又岂敢轻易招惹这个煞神?

    尽管瞻基话没说完,但永乐心念一转,也明白了其中端倪,随即心中燃起熊熊怒火。

    “尔等以为,这次沈文度向瓦剌贩铁,是否有受纪纲包庇?”永乐面如寒霜地问道。

    几位大臣互视一眼,金幼孜轻声道:“回陛下,微臣以为,边塞禁卫森严,平常偷运些小物件虽免不了,但要说走私数十万斤精铁,想来绝无可能!前段日子纪纲时常以侦刺瓦剌军情为名,遣番子乔装客商出塞。微臣料想,或许他刺探敌情是假,借此掩护走私是真!沈文度便是以此躲过边军盘查,将精铁偷运出塞!”

    “马上给朕把纪纲拿下!”永乐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不过话到喉咙眼儿,他又把它咽了回去。稍一思忖,他便察觉到立捕纪纲多有不妥:沈文度走私只是脱里迷失一家之言,是否属实尚需验证。何况即便经验证是真,沈文度向瓦剌贩铁一节也未必一定和纪纲扯上关系。而且,永乐内心还有层疑虑,就是眼前这帮大臣,甚至于朱瞻基会不会是故意陷害纪纲?纪纲是自己用来监视大臣的爪牙,而且和高煦走的颇近,无论是瞻基还是夏元吉他们,都对他没有好感,故想借这个机会扳倒他也是有可能的。念及于此,永乐觉得应当慎重些。

    永乐扫视周围的瞻基、狗儿和几位大臣一眼,冷冷道:“今日之事,谁也不许走漏风声!”

    “阿!”一干人赶紧应诺。

    交待完毕,永乐觉得有些累了,这时方宾道:“陛下,征战了一天,还是及早歇息吧,明日还要继续朝饮马河进军哩!”

    永乐点了点头,正欲答应,忽然脑子里冒出一串疑惑:以他对纪纲的了解,此人虽贪财好货,但心思缜密,绝不至于利欲熏心。走私精铁出塞,一旦事发绝对是抄家灭族!何况这些走私还是在鞑靼连战连败,瓦剌渐成一统漠北之势的同时进行的!明知对方壮大会威胁到大明,他还不管不顾地以精铁资敌!纪纲胆子也未免太大了吧?他真至于为了几个钱把命赌上?如果他不仅仅是为了钱,那他又是为了什么?还有高煦,他一直和纪纲同气连枝,这件事他是否知情?会不会牵涉其间?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永乐愈发觉得心惊。再联想到三年前瞻基在山东神秘遇刺,永乐的身子不由一震,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皇爷爷!”身旁的瞻基一把将他扶住,紧张地问道,“您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永乐摆了摆手,把身子站直,又想了想,方深吸口气,道:“传令全军,北征到此结束。休整两日,班师回朝!”

    “啊?”众人一脸愕然。按照出征前的计划中,明军即便重创瓦剌,也仍将效法一征漠北时的故技,在饮马河和斡难河扫荡一圈,以阻止鞑靼占据两河草场。这样一来,鞑靼的实力也会受损,从而形成漠北两部势均力敌却又都弱小无力的局面,这种结果无疑是对明朝最为有利的。今日之战,瓦剌固然实力大损,但若就此收兵,那鞑靼肯定会趁势占据草场,蓄养实力。故众人理所当然地认为扫荡计划将继续执行。不料永乐却突然下令班师!

    “瓦剌向东败逃,去的正是斡难、饮马二河方向,咱们一退兵,阿鲁台为占两河草场,肯定会向马哈木反扑。既然他们俩愿意狗咬狗,那咱们就省一回心!”见众人不解,永乐给出了自己的解释。

    “可是……”瞻基出班言道,“现在瓦剌新遭重创,如何敌得过阿鲁台?万一让阿鲁台取胜,又占了草场,那到明年,其势力必会远超瓦剌。如此一来,两部均势恐又破了!”

    “即便如此,最后也是一死一伤。阿鲁台就算获胜,要想恢复实力,也得休养好些年!”

    “可是……”瞻基还想再说,忽然袖子被人扯了扯,他一侧目,发现杨荣不知不觉地走到他身边,对他轻轻摇了摇头。瞻基见他如此,虽心有不解,但仍闭上了嘴巴。

    当晚,瞻基走进了杨荣的寝帐。当他追问刚才杨荣为何阻其进言时,杨荣沉默良久,方吐出一句:“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

    瞻基心中一凛,吃惊地望着杨荣,但见杨荣满脸阴郁。瞻基愣怔良久,方哆哆嗦嗦地点了点头。

    帐外,一片乌云遮住明月,草原的天空黝黑似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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