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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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长驱南下(3)
    第五章 长驱南下(3)

    “这是情非得已!”忽然,徐增寿倏地一下挺身而起,眸子中闪烁着犀利的光芒。他一把将妙锦的双手架开,咄咄道:“妹子,你可明白四哥的苦衷?不用奇谋,大姐夫区区一藩,又岂能是朝廷对手?你不是对大姐夫有意吗?既然如此,难道你忍心看着他兵败被擒?靖难之路遍布荆棘,若无有牺牲,岂能有成功的指望?”说到这里,徐增寿深吸口气,一脸坚毅道:“《司马法》有云:正不获益则权,权出于战,不出于中人!妹子你一向好读兵书,应该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徐妙锦瞠目结舌。此时她眼中的徐增寿,已不再是那个通明事理、且又一身正气的四哥,而变成了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阴鸷小人!当这个认识冒出脑海时,妙锦觉得自己对整个世界的认识都颠覆了。什么仁义礼智信,在徐增寿的这番作为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那么的可笑!

    泪水,如断线的珍珠一般,顺着白皙的脸颊潸然落下,妙锦的内心似被针蜂扎了无数个眼,正在源源不断地向外冒着鲜血。过了一会儿,她终于睁开了眼睛,望着增寿那张曾经无比熟悉,现在却又无比陌生的脸庞,妙锦突然想到什么,突然急切地问道:“你说,这些毒计,是你想的,还是大姐夫想的?”

    “一开始是我布的局。郑村坝之战后,燕王审时度势,又有所更易,这才有了德州之事!”徐增寿非常痛快地给出了回答。

    “你是说,故意叫李增枝擒我,然后再让玉蚕姐姐刺杀李景隆,这些都是大姐夫想出来的?”妙锦说话的嗓音已有些颤抖。

    “不错!”徐增寿的回答依然干脆。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妙锦口中发出绝望的呼喊,脸色也一下变得惨白无比。徐增寿眉头一挑,冷冷道:“你若不信,自可再赴北平,去找大姐夫问个明白!”

    “去北平?”妙锦闻言心念一动。不管怎么说,这些都只是徐增寿的一面之词,这期中关于大姐夫的种种是否完全属实呢?妙锦心中又浮出这样一丝期盼。甚至,她还生出这样一丝幻想:即便真如徐增寿所说,燕王在这些事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可他没准儿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这其中或许另有隐情也未尝可知!这种种因素交织在一起,妙锦觉得有必要再去一趟北平。事到如今,她已经看清了徐增寿的嘴脸,她实在不愿意相信,自己心许的大姐夫,也会和徐增寿一样,有这等阴暗狠毒的心肠!她希望从朱棣口中听到一个“不”字,或者至少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

    “你愿意放我走?你就不怕我一出府就直接进宫检举?”妙锦望着增寿,狐疑地道。

    徐增寿一阵沉默。良久,他方抬起头,用深邃的目光望着妙锦,口中幽幽吐出两个字:“随你!”

    妙锦不再说话。她转身离开花园,直奔自己卧房而去。小半个时辰过去,当妙锦换好装束,出现在王府大门前时,徐增寿已守在那里,在他身旁,则是他平日的坐骑“草上飞”。

    见妙锦一声劲装,徐增寿淡淡叹了口气,将手中的马缰递给妙锦,压低声音道:“你的‘雪燕’上次丢在了德州,此番再赴北平,路途遥远,这匹‘草上飞’亦是千里良驹,你便驾他去吧!”

    妙锦此时面如冰霜。她冷冷地看了增寿一眼,一言不发走上前,将‘草上飞’牵过,翻身上马,随即狠狠地一抽马鞭,骏马吃痛,当即发力向街口跑去,只留下一片扬起的黄沙。

    直到妙锦的身影消失不见后许久,徐增寿才怅然若失般转身回府。

    一进书房,徐得已在里面等着。增寿面色一沉,赶紧将门窗关好,方问徐得道:“事情办的怎么样?”

    “妥了!”徐得沉声答道,“奴婢已带人将景儿扣在西花院花房里。”

    “可有走漏风声?”

    “没有!”徐得肯定的答道,“奴婢先将她诓到假山下面,趁她不备一棒子砸晕了,前后均无人察觉。只是花房非久居之地,过不了多久就会被人发觉。还请四爷示下,是不是尽快将她转移到您在建安坊的外宅里去?那边的下人都是四爷您的心腹,不会走漏风声。”

    “恩!”徐增寿点点头,“这事你去办,千万别让人看见!”

    “奴婢明白!”徐得答应一声,顿了一顿,又略显担心地问增寿道,“四爷,只是奴婢就不明白,您为何要诱四小姐去北平。眼下河北正打得一塌糊涂,万一这路上要出点岔子……”

    徐增寿神色一黯,半晌方无奈地摇摇头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继续留她在府里,怎保得她不会一时昏头,跑进宫把这事告诉皇上?就算她本不打算说,可她那性子,又是藏不住事的,万一不小心抖落出来,也会不可收拾!”

    “也是!”徐得也无奈的一笑道,:“四小姐这性子……不过话说回来,这两年她经历这些事,人也历练得精明不少,应掂量得出轻重。不管怎么说,您毕竟是她四哥,就算她再恨您,想来也不至于胡说。”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徐增寿断然道,“如今她对我成见太深,不是轻易间解得了的。到时候就算她不在外面胡说,可谁知道她会不会告诉大哥和二哥?二哥倒也罢了,大哥可是个刚直的人,又一向忠于皇上。若让他得知我勾结燕藩,十有会大义灭亲!”

    “只是奴婢还有一虑,此番激她去北平,也不过是缓兵之计。若她再从燕王那里确认玉蚕的事,恐怕会失望更深。到时候她再回来,四爷您可怎么劝她?”

    “她回不来了!”徐增寿冷冷地道。

    “回不来?”徐得诧异地望着增寿。

    徐增寿阴冷地道:“你赶紧收拾一下,下午就出城渡江,一定要赶在小妹之前找到燕王。见到燕王后,让他无论如何将小妹扣住,绝不能放她回京城!”

    “扣住四小姐?”徐得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不错,扣住她。跟燕王说,除非靖难功成,否则绝不能放小妹回京。”徐增寿的态度十分坚决。

    “奴婢明白了……”徐得喘了口气,道,“只是小姐这一走,大爷和二爷那边您可怎么说?刚才下人们可都看见您亲自送她出府的!”

    “直接说就是了!“徐增寿冷哼一声道,“妙锦牵挂大姐夫一家,强要北上,我阻拦不住,这就是说辞!”

    “这……两位老爷能信吗?”

    “不信又如何?”徐增寿咬牙道,“他们还敢把妙锦去北平的事给揭出来?事到如今,顾不得这许多了。大不了让大哥痛骂一顿便是!只要我们和燕藩的事不被知道,其它怎么样都无大碍!”

    “四爷说得是!”徐得精神一振,“奴婢这就去准备,赶在天黑前渡江!”

    “恩!”增寿点点头,见徐得要出门,他忽然想起什么,忙叫道,“回来!”

    “四爷,怎么啦?”徐得已走到门口,听得增寿之言,忙又转过身来。

    徐增寿的脸色已变得十分阴郁:“那个景儿留着终是个祸害,万一走漏风声,我们定然死无葬身之地。待会儿你出城前,先将其……”说到这里,徐增寿手一抬,做了个砍的手势。

    徐得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看着徐增寿坚定的表情,徐得犹豫片刻,终一咬牙道:“是。奴婢马上去办……”

    待徐得出屋,增寿的神情终于缓和下来。他走到书案前坐下,正想着如何跟两位哥哥解释景儿“失踪”一事,忽然外面又传来一阵嘈杂声。

    “四爷,四爷!”增寿正错愕间,一个苍头急匆匆跑了进来道,“四爷,宫里的江公公来了!”

    “哦?”徐增寿一惊:不是已经说了自己不用进宫么,怎么又派江保来了?难不成妙锦骗了自己,去宫里把自己暗通燕藩的事举发了?想到这里,徐增寿身子一软,差点从椅子上滑到地上。不过江保既到,也容不得他多想。按捺住心中不安,增寿赶紧出门相迎。

    刚走到仪门,江保已小跑过来。一见增寿,江保便急匆匆道:“徐都督,有旨意!”

    增寿一听,心中更慌,忙将江保迎至台阶上,自己站在阶下面北而跪。

    “传皇上口谕,着曹国公李景隆、长兴侯耿炳文、兵部尚书齐泰、茹嫦及各府都督即刻到武英殿见驾!”

    “遵旨!”听得不是独独召自己一人,增寿这才知道自己刚才想左了。舒了口气,增寿站起身子,问江保道:“江公公,皇上为何这么急招我们?”

    “唉!”江保一跺脚,叹口气道,“北边坏事了。方才军报送至,四日前王师在夹河大败,盛帅损失惨重,十四万大军伤亡近半,余众已退回德州。”

    “啊……”徐增寿一声惊呼——燕军果然赢了,而且赢得如此迅速,战果如此辉煌!一时间,徐增寿内心乐开了花,不过当着江保的面,他却不能表露心思,忙作大惊失色状道:“这是怎么回事?前两日军报上不是还说此战必胜无疑吗?”

    “详情小的也不清楚,好像是说盛帅与吴帅配合出了问题,真定兵马未有如约及时赶到!”江保似乎无心多说,只草草应付几句,又急着道,“其余的都督都已在宫里了,小的还要去通知几位爵爷和尚书,徐都督还是赶紧进宫吧!”说完,他也不多待,忙作了一揖,便转身匆匆去了。

    待江保离开,徐增寿脸上的惊色已消逝得无影无踪。低头沉思片刻,徐增寿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转而大声对一旁的家奴道:“赶紧的,把朝服拿到书房,我要更衣进宫!”

    “是!”家奴们答应一声,旋一溜烟儿地向内堂跑去。

    四

    夹河惨败的消息犹如一泼冷水,将因东昌大捷而信心暴涨的建文君臣一下子浇了个透心凉。而没多久,败报再次传至,闰三月初十,燕军与吴杰部战于蒿城。是战,燕军携夹河大胜之势奋力猛攻,南军被打得落花流水,十万大军损失过半,余众仓皇逃回真定。至此,燕军彻底扭转了东昌惨败以来的颓势,再次将战争的主动权牢牢掌握在手里。与朱棣的意气风发相对应,建文则重新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与恐慌当中。

    这一日早朝罢,百官照例告退出宫,而方孝孺和茹嫦却被建文留了下来。待众官走出华盖殿,建文木然半晌,方满脸愁云地道:“两位爱卿随朕去武英殿,有事与尔等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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