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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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东昌惨败(3)
    第四章 东昌惨败(3)

    “话虽如此,但盛庸毕竟资历太浅,位份太低,怕指挥不动其他将领……”

    “那好办!”建文当即道,“盛庸坚守济南,其功本就该重赏。朕明日一齐下旨,封盛庸为侯!至于爵名……”建文扭头想想道,“盛庸以守济南获封,便名‘历城侯’!此诏一下,盛庸便也是勋臣,看吴杰他们还能轻视他不?”

    “如此最好!”孝孺这才放下了心。

    “茹爱卿,你的意思呢?”见孝孺称善,建文又问到茹瑺。

    茹瑺心中却又是一阵苦笑。建文长年居于深宫、方孝孺又是个整天拿着书卷的儒臣,他们对世道人心虽不能说是一无所知,但也是知之甚少。盛庸确实有才干,这点茹瑺也承认,重用亦是情理中事。但凡事皆需有度。茹瑺在洪武朝当了八年的兵部尚书,对军队,对武人再熟悉不过。军中最讲资格,盛庸原先不过一个默默无闻的正二品都指挥使,即便封为侯爵,但其资历不足,在军人眼中也就是个“暴发户”,很难让那些老资格的将军服气。尤其是让那些原先挂着都督衔的上将,甚至吴杰这种老牌子世袭侯爵,突然要听一个原先还是自己下属的总兵大人指派,他们没有想法才是怪事!建文和方孝孺以为封个侯爵就能解决一切问题,可在茹瑺眼中这简直就是梦呓!在茹瑺看来,盛庸最合适的位置应该是副总兵。至于总兵,必须要由勋臣担任方可!

    不过茹瑺虽满肚子反对,但却也不敢说出口。方才建文已给他扣了一顶“攀附勋戚“的帽子,这顶帽子意味着什么,茹瑺可是一清二楚。这时要再坚持以勋戚为帅,建文一怒之下,再把他打发回开封守黄河也是有可能的。何况,茹瑺心中还有一丝怨气:反正这事是你和方孝孺两人弄出来的,而且看样子你们从骨子里不信任我!既如此,我又何必强惹你们不痛快?到时候盛庸干的好,我身为本兵,也少不了一份运筹帷幄之功;要干的不好,那是你们识人不明,要怪罪也怪不到老子头上!念及于此,茹瑺干巴巴一笑,淡淡道:“臣唯圣命是从!”

    茹瑺这话往实了究,其实就是不赞成不反对——没态度。不过在建文看来,他这便是附议了。见两位大臣都赞同,建文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当即一拍手道:“好!朕意已决,明日便下诏册封盛庸,命其统领平燕军事!”

    “吾皇圣明!”怀揣着不同心思,两位大臣一起应命。

    说完正事,建文忽然产生一种疲惫之感。近一年来,这种感觉已越来越明显。摇摇头,建文一挥手道:“尔等道乏吧!”

    茹瑺跪地行礼,遵旨告退;方孝孺叩完头后想了想,却没有起身。建文闭目沉思一阵,睁开眼,发现孝孺仍在场,遂问道:“先生还有事要奏吗?”

    “陛下!”孝孺犹豫一番,道,“臣尚有一事不解……”

    “先生是说李景隆吧?”建文打断孝孺的话道,“朕知道,你是想他李景隆万死难辞其咎!能饶他性命已是殊恩,又岂能再保留爵位?可是……”说到这里,建文无奈一叹道,“朕也有苦衷啊!军中勋戚势力盘根错节,如今朝廷连遭惨败,元气大丧!值此之际,难保他们中有人会生出二心!这些人即便不敢公然谋逆,但心猿意马恐是难免!李景隆毕竟是岐阳王传人、与军中将帅渊源颇深,朕饶他不死,还保他爵位,便是冀他能知恩图报,替朕镇住那帮丘八!过几日,朕便会派人去把这层意思透给他!”建文摇摇头,苦笑一声又补充道:“李景隆打仗是不行,但他至少还是忠心的!眼下勋戚中果真忠心于朕的又还有几个呢?”

    方孝孺这才明白,建文并不是全因徐增寿的紧逼才对李景隆开恩,其中还另有一番深思熟虑。搞清楚状况后,方孝孺当即伏地一叩道:“皇上见识高远,臣佩服之至!”

    建文凄然一笑。他为了平乱累死累活;而五府中那帮世受国恩的勋戚们不但不慷慨请缨,为国除奸;反而时不时在暗中鼓动物议,希望朝廷与燕逆媾和!每每思及于此,建文顿觉心寒,方孝孺所说的这番见识,他其实是半点也不想有。可是他又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为了防范这些朝中隐患,他必须耍弄“帝王心机”,即便明知李景隆“坏了朕的大事”,可他也必须得用这个罪臣去掣肘那些勋戚。看着跪伏于地的方孝孺,建文突然有些后悔——如果当初不那么心急,不在削藩的同时厉行改制,那勋戚们恐也不会与自己貌合神离吧!不过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覆水难收,即便立刻停止改制,也挽不回勋戚们的心,反而会搅乱朝堂,使自己陷入内忧外患的绝境!想到这里,建文将遐思收回,淡淡对方孝孺道:“先生去吧!给盛庸和铁铉的诏书要拟的漂亮些!”

    “阿!”方孝孺又重重磕了个头。

    孝孺告退,屋子里便又空荡起来,建文将目光扫向御案,右上角正叠着一堆勋戚们保李景隆的奏本。建文随手拿起几本,最上面的却正是徐增寿昨日所呈的保本。看到徐增寿的名字,建文眼前又浮现出今天早朝时的情景——徐增寿为何要死保李景隆呢?建文托着腮帮子,苦苦思索起来……

    四

    建文君臣在乾清宫商议军机的同时,中山王府内已经闹翻了天。徐增寿突然出手,李景隆逃脱大劫的消息在最短的时间内传遍了金陵的大街小巷。玉蚕当初的侍女景儿已重回中山王府,今日正得闲外出。在出府的路上,景儿听得此信,震惊之下立刻赶回府,将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说给了她现在的主人——被软禁在府的徐妙锦。

    当初徐妙锦孤身前往德州,继而被李增枝擒获,秘密“软禁”了好几个月。直到白沟河大败的消息传回德州,她才被马和他们趁乱救出。脱难后,妙锦从马和口中得知了玉蚕被李增枝糟蹋,后又在白沟河自尽的消息,当场便哭晕了过去。自然,马和不会跟她说燕藩在这其中的作为,故妙锦醒后,便将一腔怒火发泄到了李增枝身上,并连带恨上了包庇弟弟的李景隆,当时便要留下来为玉蚕报仇。马和晓以利害,好说歹说,才把这位小花木兰堪堪稳住,将她安安稳稳地送回了京师。

    妙锦又一次不辞而别,徐辉祖的震怒可想而知。此番回府,就连徐增寿也不敢再为他说话。在挨了二十篾条后,徐妙锦被严严实实地看管起来,再也不能出府半步。

    妙锦虽挨了打,但火辣的性子却丝毫未减。在府中,她日思夜想的就是要替玉蚕报仇。先前李增枝逃亡回京,她得知消息便欲一剑杀了他,无奈家人看得紧,她几次欲偷偷出府都被发现,只能徒唤奈何。此时得知徐增寿竟然为李景隆开脱,妙锦简直气得发疯。火冒三丈之下,她当即要强闯出府,去右军都督府找徐增寿问个明白。好在景儿尚明事理,见妙锦如此,忙一把拉住她道:“四小姐不可莽撞。奴婢也不过是道听途说,是否属实尚没个准。何况咱们徐家一向和李家不对付,四爷凭什么无缘无故要救那个李景隆?您听奴婢一句话,等三位老爷回来,问个明白再做计较不迟。您就这么闯出去,真要到了衙门里,一问方知是讹传,那四爷面子如何下得来?倒是奴婢百死莫赎了!”

    听了景儿的话,妙锦想想也是,只好强耐着性子,等三位哥哥散衙回府。

    好不容易挨到申时二刻,就在妙锦等得不耐烦时,景儿一溜烟儿跑到妙锦房中,焦急地道:“小姐,三位老爷都回来了!现在四爷书房聚着。”

    “咿呀!”妙锦闻言身子一抖,当即将手中吃了一半的蜜橘扔下,大步流星地向增寿书房方向走去。

    待到房门前,妙锦才发现不对劲,大哥辉祖满脸愤怒地坐在上首;辉祖身旁,则是二哥膺绪,正一脸忧色地望着增寿;徐增寿没有坐,而是站在房中央,因他背对屋门,故妙锦看不清楚他脸上神色,但从其傲然而立的姿态上,便知他并无愧疚。

    “四哥!”妙锦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放开嗓子尖叫一声,便直直闯进屋内。一进门,她便一把抓住增寿的袖子,仰着脸急急问道:“你是不是在朝堂上救了李景隆?”

    “你来做什么?”增寿尚未及答话,徐辉祖便脸一沉道,“这里没你说话的份,赶紧回自己屋去!”

    “凭什么?”妙锦白了辉祖一眼,又紧盯着增寿的脸道,“你说,你有没有救李景隆?”

    “大哥,妹子来了也好,反正这事也和她有关,便让她在这听吧!”见妙锦逼问,增寿丝毫没有惊讶之色,反而微微一笑,将辉祖的怒意从容化解。

    “和我有关?”妙锦一时没明白增寿话里的意思。

    徐增寿看了妙锦一眼,镇定自若地道:“不错,李景隆是我救的!”

    “什么?”妙锦失声大叫!就在来之前,她还想着景儿或许是听错了,四哥怎么会救李景隆呢?可当从增寿嘴里亲口说出,她顿时惊呆了。在确认没有听错后,妙锦颤声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救李景隆?你不知玉蚕姐姐怎么死的么?”

    “方才大哥也正问我来着!”增寿轻轻拍拍妙锦肩头,温言道,“四哥这么做,自有我的道理!”

    “有什么道理!”妙锦右臂一抬,将增寿的手架开,退后半步,满脸愤怒道,“你可知玉蚕姐姐为什么死吗?她若不是为救我,她怎会被李增枝那个淫贼糟蹋?她又怎会在白沟河自尽?”说到这里,妙锦忽然生出一丝疑惑——纵然李景隆当时心怀不轨,意欲利用自己加害徐家,可玉蚕怎么知道这些?她为何不杀李增枝,反要杀李景隆呢?不过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她的脑海又被愤怒充斥:“正是玉蚕姐姐忍辱负重,才使得他们两兄弟没有借我整治你们!就算我是自作自受,可她也救了你们不是吗?你不能替她报仇也就罢了,怎能恩将仇报,去救李景隆这个奸贼?”所谓自己被擒与徐家安危之间的关系种种,都是马和救她后告诉她的,为的是让她能为家人着想,悄无声息地返回金陵。妙锦此番原封不动的照搬过来,倒也说得有模有样。

    妙锦怒目横眉,对着徐增寿一阵痛斥, 增寿只是默默听着,待她说完,方淡淡回道:“我之所以救李景隆,正是为了我们徐家!”

    “为我们徐家?”这一下不仅妙锦,就是一直在旁边忿忿听着的辉祖和膺绪都绕不过弯儿来。好一阵,膺绪方怔怔道:“李景隆一直想找机会整治我们,他遭难,应是我徐家之大幸才是?怎么反要救他了?”

    “二哥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增寿一声长叹,苦笑着解释道,“小妹擅闯德州、行刺军中大将,此等天大罪过,李景隆却把它压了下来,二哥以为是何故?”

    “当时李景隆正筹备与北兵决战,自不愿因招惹我徐家而使军中动荡,故引而不发呗!”说到这里,膺绪忽然明白了什么,当即讶道,“莫非……”

    “不错!”增寿接过膺绪的话头道,“两日前,李增枝找到我,要我出面保李景隆。他扬言:若李景隆被处极刑,他便将妙锦军中行刺一事抖出,并以此为由,参我徐家勾结燕藩!”说到这里,增寿无奈地望了妙锦一眼,道:“妹子,你说我能怎么办?我愿救这千夫所指之人么?我岂不知这么做,会惹恼齐泰、黄子澄,会让皇上猜疑?但为我徐家满门,为兄不得不如此啊!”说完,增寿双目紧闭,两行清泪潸然落下。

    “我都已经逃出来了!李增枝手中没证据,凭什么说我去过德州?”妙锦仍在诘问,但口气已明显软了下来。

    “没有证据?”徐增寿豁然睁目,咄咄道,“你说你回濠州祭祖,在娘娘那边我兄弟也是这么应付的!可祭祖需要数月之久?就算要,可你去濠州数月,当地官府岂能毫不知情?只不过娘娘不疑,故没派人去查罢了!若李增枝将此事抖出,宫中随便遣一内官去濠州,立刻就会知道你在撒谎!届时我们如何自圆其说?”

    “这……”妙锦无言以对,脸上的愤怒也随之消弭无形。

    “大哥,二哥!”见妙锦被问住,增寿转而对着辉祖和膺绪道,“此事之所以未跟你们商量,只因为弟弟想着万一事泄,所有后果弟弟均一力承担,不会波及二位哥哥!不想竟让你们误会!”

    膺绪被说服了,徐辉祖将增寿的解释细细品来,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增寿为保全徐家其他人而一力扛下此事,倒让辉祖有些诧异。半晌,辉祖一叹道:“也罢,你用心良苦,我是错怪你了!”

    “二位哥哥和妹子不怨我就好!”成功的化解掉兄妹们的怒意,增寿心头一阵轻松。这时他才觉得自己渴了,一瞅,自己的茶杯正放在桌子上,增寿遂不客气,嘻嘻笑道:“大哥,弟弟站了这么久,也该可以坐上一坐,喝口茶润润嗓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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