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氓与贵族

    第二章 霸王别姬（18）

    英雄、骏马、美人往往是文学作品的至爱，表达人们的一种向往，然而项羽却为我们实现了。他有骏马乌骓，有美人虞姬。三十一岁的霸王帐中饮酒，慷慨悲歌，泪滴几许。中国人常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生猛的项羽内心也有柔弱的一面，这多少让人为之惋惜。项羽赋歌一首：“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唱了数遍。虞姬也拔剑起舞，并以歌和之：“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歌罢自刎，激项羽斗志，希望他突围。身边人也不觉泣下。

    没有后顾之忧的项羽率领八百壮士突围，天快亮的时候，汉军才发觉，灌婴带领五千骑兵追赶。项羽渡过淮河，部下壮士能跟上的只剩下一百多人，到达阴陵（安徽定远县西北）迷了路，去问一个农夫，农夫骗他向左边走。项羽带人向左陷进沼泽中，而汉兵已追上他们。

    项羽又带着骑兵向东，到达东城（安徽定远县东南），这时就只剩下二十八人。汉军骑兵几千人追上来。项羽估计不能逃脱了，对身边的人说，我从革命到现在已经八年了，历经七十余战，从来没有败过，所以才雄霸天下。今天被困于此，是上天要亡我啊，决不是作战的过错。为了证明这一点，我现在就斩将突围。霸王把骑兵分成四队，面朝四个方向对上千汉军进行突围。项羽的确是军事天才，他的铁杆部下也不得不佩服；在杀死汉军近百人后，霸王聚拢骑兵，仅仅损失两人。

    乌江（安徽和县东北长江北岸的乌江浦，其地有乌江亭）就在旁边，项羽本想渡江，乌江的亭长已经把船准备好，对项羽说，江东虽小，但人多地广，当个王还是不成问题的。现在唯我有船，汉军到来，无船渡江。项羽笑着回答道，上天想要亡我，我又何必渡江！况且我率领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革命，现在没有一人生还，即使家乡父老原谅我，我又怎么有脸面对他们呢？纵然他们不说，我就不愧对自己的良心吗？一种道德感油然升起。美人已殁，八千子弟客死他乡，这让项羽无法释怀，死又能怎样？既然上苍让他死，地上的霸王也要面对。

    出于对亭长的感激，项羽把跟随自己五年的乌骓马送给他。与余下的将士步行与汉军短兵相接。项羽又杀了汉军数百人，而他也受了十多处伤。他忽然看到故人，停止战斗。他知道刘邦把他的头标价很高——赏千金、封万户侯。所以他决定把这个诱人的好处给故人，于乌江自刎。为了争抢项羽的尸体，汉军内部又一顿内战，把项羽的尸体分为五部分拿回领赏。

    至此，我们的项羽大哥终于走完了他的革命道路。千百年来，多少文人墨客都对项羽报以同情，就是身为汉家史官的司马迁也无不流露出这样的情感，在《史记》中专门为其专立“本纪”，相比之下，《汉书》就要逊色了。

    为什么失败了的项羽会引起人们无数次的叹息？宋朝女词人李清照就曾作诗云：“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许多戏剧也都以此为背景，演绎一番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的故事。而由陈凯歌执导的《霸王别姬》，其诠释的从一而终思想境界甚高。

    历史都是过眼的云烟，只有那些让人心动的东西才会永久传唱，这也是霸王受到关爱的一个原因。于安逸的人而言如是，于才子佳人而言亦如是。人们为之流泪动情的是，虞姬的剑绕玉颈，霸王的悲壮一刎。英雄末路，美人从一，此情此景，谁能不为之心动？

    在知识分子看来，项羽是道德的化身，他们不能理解为什么流氓一般的刘邦竟然夺得了天下。他们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但也无法改变这样的事实，只能在自己的文字里流露出来。然而历史毕竟是历史，关键在于我们站在什么样的角度来看待它，正所谓“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项羽的失败在于他根本不懂政治，认为单纯的军事进攻就能解决一切问题。很多人认为项羽的失败是因为他搞分封制，其实不然。分封制与郡县制只是管理的两种方式，问题在于怎么管理。没有政治头脑的项羽没有发布一次大赦，没有一项像样的国家治理措施，没有一项远景规划。我们为何把楚汉相争的过程说得那么详细，就是要说明，军事是政治的外延，如果政治上失败，想要在军事上挽回很难。

    项羽的人格是有问题的，他对自己的亲人，对自己的子弟兵看得很重，这没有错，但他不能无视其他人的生命。新安坑杀二十万秦人，难道他们的命就不是命吗？想要夺得天下需要别人支持，你四处树敌，又怎么可能胜利？从他手下出走的韩信与陈平可以说就是他的掘墓人。

    每逢大战必须亲自出马，胜利可以接受，失败却意气用事，连虞姬都看出来了。项羽一方面不再组织有效的突围，而是率领八百壮士逃跑，跑了又不渡乌江。这种瞬间变化的情感着实让我们感到项羽不够冷静。刘邦逃跑的次数多着呢，但他胜利了。项羽就跑一次，还失败了。没有太多的人生阅历，使得他经不起失败的打击，不能够以真英雄的姿态面对失败。

    他错误地认为失败是上天之意，但仔细看看楚汉相争的过程就会知道，项羽的失败并非天意。既然你项羽不停地表示是上苍要亡你，请问上苍为何要亡你？你为何不想想？你一路烧杀，做了多少愚蠢事，你连范增老头都容不下，你不失败谁失败？连在1962年的“七千人大会”上也表示，凡是听不得意见、搞专断独裁的领导，终究要“霸王别姬”的。

    如同李清照希望霸王过乌江卷土重来，很多人也持此观点，但也有人持反对意见。有三首诗几乎囊括历史上人们对项羽失败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