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装好了,大家动身,只见太阳已快到中午,所以那一天没走多远,就宿在一个蒙古包里面,那里面的藏民对我们招待得很殷勤。又有很多客气的闲话不停地说给商人听。听说我们都是汉人,不久前刚从西藏跑出来,表情就更加欢洽了。告诉我们:“到这里来已经很久了,都是贩运一些西宁的布匹、麦面、瓷器、铁器等东西到青海各地跟人家交换皮革、鹿茸、麝香一类。”我差不多已听得懂他的藏族话了,顺便就问了问他向前走的路线,他所讲的与周瑶青说的大致一样。他还拿出来一听精美的香烟送给我,说:“我素来不会吸烟,这也是朋友送给我的——转送给你吧。”我高兴得很,连忙取出来一枝烟点燃,刚抽几口,就感觉头晕目眩,简直快昏倒在地了……。完全是因为一路上不抽吸香烟已经五个多月,突然再抽起来,反而不能适应了。
又走了两天,沿途人烟多起来,山峦也多起来,况且有商人这样好的伴侣,一路上说说笑笑,就完全不觉得辛苦艰难了。心情也越来越舒爽惬意。我们到了一个地方住宿,那里至少有上百个人家,散居在附近平原上。四周林木青幽,风景这么优美,我也只看见这一个地方。一个老藏民来跟我们见面,精神矍烁,样子十分伟岸。身边还带着五六个活泼可爱的小孩子,他自己介绍说是湖南湘阴人,今年已经七十多岁。早岁——年轻时候跟随左宗棠将军的队伍出关,一路辗转新疆甘肃,最后四方流落,无法再回遥远的内地了,于是干脆在青海这里成了家,娶了当地藏族的女子,生了儿子,儿子又生了孙子。于是我们大家才知道围绕在他身边膝下的,都是他的孙子。旁边还有一名十八岁左右少年,竟然是他最年幼的小儿子。因为在塞外一住几十年了,家乡的汉语已经说得生涩稀奇,大多竟听不太懂了——仿佛他跟我讲述的是一种自创的语言。又因为听说我是从西藏历尽千辛万苦回来的,又跟他老人家同乡,所以越聊越起劲。我故意问他一些内地的革命和政局情况,他只知道:“袁世凯是大元帅,孙文是革命先锋,现在中国的国号叫归命元年。”这样的道听途说,委实叫人要笑破肚皮!他把“民国”说成了“归命”!谈着谈着,他就近喊来其中一名孙子回家拿了十几枚鸡蛋,执意要送给我。我无奈,也回赠他四元钱藏币,他见了,竟然说四元钱不够,笑着解释:“用这些钱来做小孩子头发上的装饰,还少三元钱呢。”我就又给了他三元。他面露喜色,笑着回家去。第二天一大早,我们要出发了,这位年老的同乡竟然又带着很多的酒肉菜肴,来为我送行。大家依依辞别。我最后问他:“老人家几时可回故里?”他目光一怔,长叹着说:“乡音都已经改了,鬓毛也衰白啦,我来的时候老家的亲友熟人,怕是大多碰不见了……不通音讯,已经六十多年。今朝就算我幻化成一只仙鹤飞回家去,恐怕也已经物是人非,唉……儿孙在这里,相依为命。你问我的归期,我已归无期啦——”彼此叹息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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