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下身后的他在宝然两岁的小身躯面前,依然如同一座山,宝然看得颇为费力。
这是一张饱经了风霜的脸,肤色暗沉,高鼻深目。粗重浓黑的眉毛,纠结密布的络腮胡,随着呼吸一阵阵白色的水雾翻滚,眉毛胡子都挂满了晶亮的白霜。在他的右额头上,紧挨着眉头,有一片黑紫色的疤痕,狰狞无比。
宝然却并不怎么害怕。
因为他的那双浑浊疲惫,却依然淳朴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面,有惊奇,有欢喜,有疑惑,还有一些说不出的什么东西。
但宝然放下了心。
那里面唯独没有恶意。
最令宝然安心的,不只是终于有人来认领了,还有自己面对着这个陌生人时心里的那份平静。那个两岁的宝然,终于不再害怕,终于同她一起长大,因为她立刻融回到宝然的骨子里,给对面这人起了个量体合身的名字:棕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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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漫天风雪中无言地对视了一会儿。大棕熊先动了。
他揉揉自己的大鼻子,伸手似乎想要抱起宝然。还没碰到她却又顿住了,想了想在自己怀里掏啊掏的掏了半天,最后掏出半只馕来,递到宝然面前。
见宝然光看着不动,棕熊拧着浓眉琢磨了一下,将馕收回眼前翻来覆去端详端详,用手拍打两下,拣相对干净的地方掰下一小块儿来,又递给江宝然。
宝然还是看着不动。其实她已经很饿了,可这种天气下的馕饼,宝然非常清楚,干冷如石硬似铁,难以下咽。饥饿固然难受,总比噎死要好。
所以她只是条件反射地咽下一口艰难的唾沫,又轻轻抿抿嘴,稍微滋润一下快要干裂的双唇。
这下棕熊明白了,又去怀里掏,这回摸出一只扁平的小小的铜壶,刚拔开盖儿就愣住了。
宝然也愣了,这个味道……,是酒吧?
不等她有所反应,棕熊大叔收起铜壶,站起来转身大踏步走了。宝然饥寒交迫,欲哭无泪:其实这会儿,不管是什么,她一点也不介意喝上那么一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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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棕熊大叔很快就回来了,手里小心翼翼捧了只小碗,端到宝然跟前一看,居然是热气腾腾的一碗羊肉汤!
宝然大喜,连忙将围巾向下拉拉,掖到下巴下边,凑上去二话不说先喝了大大一口,烫得直吹气吐舌头。
棕熊大叔另一只手里还捏了只小汤勺,见状赶紧舀了又吹吹再喂给她。
宝然饿的狠了,狼吞虎咽没一会儿就吃了个底朝天。呼!长舒一口气,我胡汉三又活过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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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宝然吃饱喝足重又焕发起来的小脸,棕熊大叔神色更加柔和。走开去归还了小碗,立刻又回来对着宝然,脉脉凝视……
宝然却顾不得许多,刚刚热乎起来的身子,被冷风一吹眼看着又要凉下去了。反正她也不是真的小孩,还怕被拐了不成?再说了,这年头绝大多数人自己都吃不饱,市场需求为零,自然还没有人贩子这种虽不算空前但一定绝后的人才出现。
于是向眼前这个最佳发热源张开两只小胳膊。
棕熊大叔竟有点受宠若惊的神色,试探着将宝然抱起来。
宝然立马顺势搂住他脖子,呃……,胳膊明显嫌短,搂不过来!不管了,使劲儿往棕熊大叔怀里钻啊钻!
棕熊大叔咧开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森森的好牙,倒是无愧于宝然给他暗封的大号。
感觉到宝然小小的身子瑟瑟发抖,他解开了羊皮大氅,把宝然揣进怀里,严严实实裹起来,一手还笨拙但极尽温柔地“轻”拍着。
宝然暗自庆幸,还好穿得够多,否则这般厚爱真有点承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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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大叔的老嘎斯继续狂奔,不停地问着身边那卡车司机,“是这条路,你没记错?”
卡车司机也不知是被颠的,还是给吓的,声音也是断断续续:“应该……是这条……,大概……错不了……”
孙大叔只恨自己的双手要把着方向盘,没法子去掐上身边的那根细脖子。
靠车门处,宝然爸和巴住他就再不肯放手的兄弟俩挤成一团,都是一声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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