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大家开始放松了联络感情。宝然爸将当年支边以及路上的趣事捡几件讲了,舅舅们啧啧惊叹称奇之后,便给爸爸一五一十地细说这边过年程序,规矩,改天都有哪些三亲六戚需要拜会,姑表亲,姨表亲,叔婆,舅公……
宝然猜爸爸也早就晕了,但一直保持了得体的微笑。唉!其实也没啥,总不过见上一面,到时候跟着人喊就是了,看在妈妈的份儿上……
转头看宝然妈,一直忙活着给宝晨宝辉两个张罗吃食,慈爱心疼溢于言表,完全不顾二舅妈的黑脸和三舅妈的酸脸。
媳妇一心扑在儿子身上了,宝然爸只好自己照顾宝贝闺女,拿小勺舀了鸡汤喂给宝然喝。妈妈刚往宝辉碗里送了块儿鸡腿,转头看见,有些惭愧,讪讪地说:“要不,给宝然吃块儿鸡?”
宝然爸笑她:“没事儿!有我看着哪!再说这鸡块儿是辣的,宝然太小了吃多了不好。”说着在桌上扫一圈儿,瞄准了正搁在宝晨面前一只已经去了一半儿的小碗,“哎!那个白油豆腐就不错。清清淡淡的小孩子吃正好,估计男孩子们也不会喜欢。”
一边说着,宝然爸就直接将豆腐端过来放在宝然跟前。江宝晨也就慢了一步,眼睁睁看着目标瞬移,自己的筷子就顿在了半空,抬头,正迎上宝然乌溜溜的一双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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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宝晨很不待见这个小妹妹。他已经十岁,多少会自己琢磨点儿事情了,不像江宝辉,幼儿园大班的年龄,嘴里塞几颗糖就什么都忘了。在四川的这一年里,每当吃不香,睡不好,尤其是吵嘴落败,打架失手的时候,他总会忍不住开动脑筋,对于兄弟俩为什么会被送到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来,进行追根究底的深入思考。
是的,穷乡僻壤,这就是十岁的江宝晨对四川老家的定义,他还没有学会欣赏这里的山润水美,稻香草青,只知道这里吃不上白面,没有充足的牛羊肉,既不能滑雪撬冰,也无法痛痛快快地出汗吹风晒太阳,憋憋屈屈黏黏糊糊地闷死人。
那么,为什么自己要千里迢迢地来受这种罪?为什么父母亲会不负责任地将兄弟俩扔在这里一年有余而不闻不问?自然,妈妈别字连篇的家信和爸爸文绉绉的教诲被他无视了,那两人写的东西,尽管风格迥异,但都让他这个小学三年级生读起来痛苦不堪,一个需要连蒙带猜,另一个简直就是查字典考试。
虽然他早就得知自家添了个妹妹,可是在这以前,她只是信纸上闲谈中一个抽象的符号,无关痛痒,今日乍一得见,江宝晨恍然大悟,这一切的根源,害兄弟俩被异地放逐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个窝在爸爸怀里的小糯米圆子,他们的小妹妹。
看她安安稳稳依在爸爸的怀里,旁边陪着妈妈,都是笑微微的样子,俨然幸福美满的一家三口,那自己兄弟俩算什么?再看看那碗飘然飞走的白油豆腐,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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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然自然早已经注意到了自家大哥那仇恨的目光,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是为了什么,自己比那窦娥还冤哪!可有什么办法,难道还能给他来一场国际形势教育?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宝然一向不会拿来难为自己,于是假惺惺做乖妹妹,冲大哥甜甜地笑。
大哥啊,快别钻牛角尖啦!您没瞧见咱妈又给你夹过一块肉去吗?您没瞧见二舅妈急得恨不能亲手给兵娃儿小表弟往嘴里塞了吗?别跟我这儿较劲儿了行不?
江宝晨道行尚浅,翻个白眼继续做怒目金刚,相较之下高下立判。宝然爸立刻沉了脸:“江宝晨!怎么看妹妹哪!”
宝然妈心疼儿子,连忙打圆场:“他这不是跟妹妹还不熟嘛!过一阵儿就好了。孩子吃着饭呢你吓唬他干嘛?”
“宝然也在吃饭呢!你看看他那个样子,像个当大哥的吗?宝然都比他强!”爸爸对着儿子严词厉色。
江宝晨在绝对的强权之下很没出息地低了头,闷闷地啃着硬邦邦的腊肉条。宝然猜他现在更愿意恶狠狠吞几只幺妹牌大汤圆。
虽然宝然爸是毛脚女婿头回上门,舅舅们对着这个大城市来的便宜姐(妹)夫却是没来由的有些气短,对着宝然爸的高声儿也都没什么不满,只哈哈着打着劝:“好喽好喽,难得大家聚到一块,这刚见面的做啥子就生气了嘛!妹夫家这宝晨还是乖地,是我们没得照看好,跟到起村里的娃儿们跑得野了!莫得操心,一歇歇就好,那是他亲妹娃儿来!”
宝然爸就不好再发飙,瞪了宝晨两眼,低头和颜悦色给宝然夹豆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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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宝辉眨眨眼,看看这个,瞅瞅那个,一脸的蒙查查,嘴里一点不耽误,悄没声息地嚼着他的鸡腿。兵娃儿小表弟一直在奋斗着并快乐着,总算没有让他妈妈太过失望。
家婆自始至终不闻不问,自顾自美滋滋品着面前一碗甜醪糟,吃得满意了笑眯眯吩咐:“这个东西很养人地,娃儿们吃着也好!倾城倾国(抽啊!),还有青苗,自家给娃儿们都舀点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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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水过无痕,云淡风轻,她老人家才是啊!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终极养生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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