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起的盖茨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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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2/2)

    “这件东西吗?”他拿起狗链问。

    威尔逊怔怔地点点头。

    “这是我昨天下午发现的。她试图狡辩,但我知道它肯定有古怪。”

    “你是怪你太太买了它吗?”

    “她用纸巾把它包起来,放在梳妆台上。”

    米迦勒斯可不觉得这有什么古怪,他给了威尔逊十几个理由,说明这条狗链也许真是他太太买的。但威尔逊显然已经从梅朵口中听过这些解释,因为他又开始低声地说“我的上帝啊”——米迦勒斯又安慰着提出了几个解释,但他完全听不进去。

    “我看她是他杀的,”威尔逊说。他的嘴巴突然张开了。

    “谁?”

    “我有办法找出来的。”

    “你生病了,乔治,”他的朋友说,“你的精神太紧张了,别胡思乱想啦。你最好想办法安静下来,等天亮了再说。”

    “他谋杀了她。”

    “那是意外,乔治。”

    威尔逊摇着头。他皱起眉头,微微张开嘴巴,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

    “我知道,”他坚定地说,“我很容易相信别人,也没想过要伤害任何人,但有些事情我要是弄明白了,我心里会有数的。车里肯定是那个人。她冲出去想要跟他说话,可是他不肯停车。”

    米迦勒斯也看到这个场面,但他原来没想到这里面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当时他认为威尔逊太太冲出去是为了逃离她的丈夫,而不是试图拦住某辆车。

    “她怎么会搞成这样?”

    “她这个人城府很深,”威尔逊答非所问地说,“唉……”

    他又开始摇晃,米迦勒斯站在旁边,手里揉着那条狗链。

    “你有没有什么朋友,乔治?我帮你打电话给他们。”

    这是个渺茫的希望——他几乎可以肯定威尔逊没有朋友:他连自己的老婆都管不住。片刻之后他又高兴起来,因为他发现房间里有了变化,窗外的天空渐渐变蓝,黎明已经不远了。大概五点钟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蓝得可以把灯关掉。

    威尔逊无神的双眼望向外面的垃圾场,那边有几片奇形怪状的阴云,被微弱的晨风吹得飘来飘去。

    “我跟她谈过,”沉默良久之后,他咕哝着说,“我说她也许可以愚弄我,但她愚弄不了上帝。我把她拉到窗边”——他勉为其难地站起来,走到后窗边上,把脸贴着窗上的玻璃——“我说:‘上帝知道你在做什么,知道你做过的每件事。你可以愚弄我,但你愚弄不了上帝!’”

    米迦勒斯站在他身后,吃惊地发现他正在看着艾克堡医生的眼睛。那双苍白而巨大的眼睛刚刚从消失的夜色中显露出来。

    “上帝看到一切,”威尔逊又说。

    “那是个广告牌啊,”米迦勒斯开解他。他觉得心里隐隐有点不舒服,于是把眼光收回来,重新看着账房。但威尔逊站在那里久久不动,他的脸紧贴着后窗的玻璃,不停地向着晨曦点头。

    到六点米迦勒斯已经累得不行,听到有辆轿车停在外面,他心里很是感激。来者是昨晚到这里看热闹的,他答应过会回来帮忙。于是米迦勒斯去做了三个人的早餐,他和那个人把东西吃掉。看到威尔逊情绪比较平稳,米迦勒斯就回家睡觉去了。四个小时后,他醒过来,匆匆赶到汽修厂,这时威尔逊已经走了。

    他的行踪——他始终是步行的——后来被人查了出来:先是去了罗斯福港,然后到嘉德山庄95。他在那里买了个没有吃的三明治和一杯咖啡。他肯定很累,而且走得很慢,因为他走到嘉德山庄已是正午。他到此为止的行踪并不难查明——有几个孩子说看到有个人“疯疯癫癫的”,几个开车的人也说曾看见他在路边盯着他们看。随后三个小时他就消失了。警察根据他对米迦勒斯说过的话,说“他有办法找出来的”,推断他这段时间是在走访附近的汽修厂,打听那部黄色轿车。可是又没有哪个汽修厂的人说见过他,也许他有更简单、更确定的方法,可以找到他想知道的答案。下午两点半时他已经走到西卵,问人盖茨比家怎么走。所以那时他已经知道盖茨比的名字了。

    下午两点时,盖茨比穿上他的泳装,吩咐管家如果有人打电话来,就到游泳池通知他。他先到车库去拿一只那年夏天给许多客人用过的气垫,司机帮他把气充好。然后他叮嘱司机千万不能把那辆敞篷车开出去——这个要求很怪,因为右前方的挡泥板需要修理。

    盖茨比扛着气垫,向游泳池走去。他路上停下来过一次,稍微调整了垫子的位置,司机问他要不要帮忙,但他摇摇头,随即消失在那些叶子正在变黄的树木里。

    没有人打电话来,但管家没有去午睡,一直等到下午四点——那时候就算有电话打进来,盖茨比也早已接不到了。我总是想,盖茨比本人并不相信电话会响,他也许觉得无所谓。如果我的设想没有错,那么他肯定已经明白他失去了原来那个温暖的世界,已经为怀有一个梦想太久而付出高昂的代价。他肯定抬起过头,透过那些可怕的树叶,发现天空是如此的陌生;而当他发现玫瑰是如此的丑陋,照耀着稀疏青草的阳光是如此的残酷,他肯定会感到不寒而栗。他宛如处于一个新的世界,一个具体而又虚假的世界,在这里,可怜的幽灵呼吸着空气般的梦想,漫无目的地飘来荡去……就像那个脸色灰白、形迹可疑的人,他正在枝叶蔓生的树丛中,偷偷摸摸地向他走过来。

    司机——他也是沃夫希姆的手下——听到了枪声,后来他说他没有联想太多。我从火车站雇了车直接赶到盖茨比家,听到我急急忙忙冲上前门台阶的脚步声,他们才反应过来可能出了事。但我坚信他们那时已经知道了。我们四个人,司机、管家、园丁和我,默默不语地赶到游泳池。

    游泳池里的水轻轻地荡漾着,因为清水从一头流进来,又从一头排出去。那只负重的气垫毫无规律地漂浮着,所到之处激起淡淡的涟漪。一阵微风吹来,几乎吹不皱水面,却扰乱了它偶然的航程,尽管它还负载着偶然的重担。几片树叶落在它上面,使它慢慢地旋转,像圆规的腿那样,在水里画出一个淡红色的圆圈。

    直到我们抬起盖茨比往屋子走之后,园丁才看见威尔逊的尸体,就躺在不远处的草丛里,这场浩劫就此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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