雇佣兵的首领没有回答他,“我的孩子们正在为您对抗十倍,或者还要多于他们的敌人,圣父,请您立即随我们离开。”
“告诉我!”
约书亚洛韦雷大喊道,他根本无法接受,如果外面的是法国人,或是西班牙人,又或是佛罗伦萨——朱利奥美第奇的军队,他都能接受,但为什么,为什么是罗马的人民?他难道还要什么没做好吗?或是还有什么被他遗漏的地方?他明明……明明都是为了他们……
雇佣兵首领忍不住上前一步——他忠于自己的职责,却对这位教宗阁下缺乏敬意——也许尤利乌斯二世对教会进行的,大刀阔斧的改革确实出自于本心,并无私欲,但作为一个雇佣兵,一个虔诚的教徒,倒宁愿他是一个如亚历山大六世般又贪婪,又无耻的人物。
至少亚历山大六世没有禁止过圣物与赎罪劵的买卖。
他自己,还有他的朋友与同伴,作为一个雇佣兵,即便是素有忠于职守、骁勇无畏的美名,他们依然犯下过无数可怕的罪过,而且因为常年在外的缘故,他们很难按时做礼拜,望弥撒,向神父忏悔,如果不是有赎罪劵,他们几乎是要注定下地狱的——尤利乌斯二世的法令,可以说一把把他们推进了无望的深渊,是啊,他雇佣他们的俸金确实丰厚,但这些丰厚的俸金还不是换成了愈发昂贵,却还是难以寻觅的赎罪劵?
他们又不得不买,若不然呢,他们即便倒在战场上,也难以瞑目——难道还能指望那些教士去到危险的战场上,一个一个地,为他们做临终圣事吗?
想到这个,雇佣兵的首领就难以按捺住自己的怒气。还有那些同样被禁止买卖的圣物……对于雇佣兵来说,那是如同刀剑、链甲与火绳枪一般的必需品,但如同这三样东西,圣物也是会有损失的,有时是被别人偷走,有时是在战斗中失落,或是转给了自己的挚友、妻子、孩子……原本,他们只要来到罗马,或是任何一座教堂与修道院里,总能请求到几样珍贵的圣物。
但现在,即便能买到,也要百般哀求,万般卑微,以及数十,甚至数百倍于之前的金弗罗林,才能从教士或是修士的手中以馈赠的方式得到一两件。
在将尤利乌斯二世送上马车后,雇佣兵首领翻身骑上马匹,又俯身向自己的亲信小声地嘱咐了几句,他可不舍得让自己的士兵因为这样的事情而产生损失——但民众的暴怒显然没有那么容易平息,尤其是他们得知,尤利乌斯二世已经逃往圣天使堡的时候,更是群情激愤——事态不再能够被任何人控制,上万的人群,即便只是推搡践踏,也足以造成令人恐惧不已的伤害。
等到民众们抛弃了梵蒂冈宫,转而围攻圣天使堡的时候,瑞士雇佣兵们竟然有三十二人遇到了不幸,更有一百多人受了程度不同的伤,当首领的亲信来向他回禀此事的时候,首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算是一场战役,也不至于损失得这样惨重。
让他更为痛苦的事情还在后面,他希望尤利乌斯二世能够为那些为了保护他而死去的士兵祈祷,以及,派出教士为他们做临终圣事,但服侍教皇的教士说,教皇正在苦修,不见任何人,也不做任何事。
最后,还是那些士兵,拿出了自己的赎罪劵,塞在了死者的手中,希望他们不必因为过往的罪孽而被投入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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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有什么地方错了。”尤利乌斯二世对自己说。是啊,怎么可能呢?他取消赎罪劵与圣物的买卖,难道不是为了这些卑下的平民们着想吗?他们不是一直在抱怨,赎罪劵与圣物太过昂贵,为了它们,自己需要掏出口袋里的最后一枚铜币么?他们本该对他万分感激才对!所以,一定是有什么地方错了。
他打了苦鞭,又穿上粗糙的亚麻衣服,来到圣天使堡的监牢里,他的近侍法略就在最里面的一处监牢里。
尤利乌斯二世在一把木头椅子上坐下,他面前是一具拉肢刑架,它看上去就像是一把四十五度角摆放的巨大梯子,只是里面不是固定的木条,而是可以滚动的圆轴。受刑人被放置在框架上,脚踝被固定于一根顶端的滚轴上,手腕则被固定于底端的另一根上。底部的滚轴连接着一根摇杆,可以让它不断向下滚动,以此逐渐拉长受刑人的躯体,导致手臂,大腿与躯体连接处的关节脱臼,最终令得躯体四肢撕裂。
他曾经的近侍一被放在上面,就立即哀叫起来,他当然是知道这个的,但他看着别人受刑的时候,只觉得痛快,轮到他,就只有痛苦了。
“看在天主的份上,”他哭喊道:“饶了我吧,宽恕我吧,杀了我吧,别让我受这个罪!”
“你发誓你什么都说了么?”尤利乌斯二世问道。
“我发誓!”
“我不信,”尤利乌斯二世说:“听听,听听,法略,外面的声音,那些民众因为你们而暴动,你们毁了我的事业,而我曾那么相信过你们。”
“我们只是拿了一些钱!”法略喊道,这难道不应该么,明明和他一样,甚至还有不如的人,却一跃成为了主堂神父,主教与大主教,而他们却还只能在尤利乌斯二世手下做一个平庸的教士!他只是拿了一些钱而已!
“说,把那些人都说出来!”尤利乌斯二世喊道,也许罗马的人们看到了他是如何惩罚那些蛆虫的,就会懂得他的苦心,愿意信任他了:“我要知道每一个名字!”
他只示意了一下,施刑人立刻开始摇动手柄,凄厉的叫喊声顿时响彻了整座监牢。
在法略的四肢关节都被拉得脱臼后,施刑人停顿了一下,但尤利乌斯二世没有给他哪怕一个眼神,他只得继续,直到皮肉发出可怕的吱嘎声,最后,法略几乎已经无法发出声音,有人给他喂了一些烈酒,他醒了过来,开始不断地吐露出一些事情,说出一些名字。
那都是假的。
但法略知道,这就是他曾经的主人,尤利乌斯二世想要听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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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否对此早就有所预料呢?”马基雅维利忍耐了一天,最后还是将这个困惑了他许久的问题问出了口。
朱利奥美第奇放下手里的书,看了他一眼。
“是的。”
“虽然说,这并不是我想要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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