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兰成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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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身寄日本(11)(2/2)
    两人虽相识相交多年,而且交情可说持续终身,但两人的学问路径早已违离。可以说胡兰成始终在原地踏步,仍是他中国古代文人凭直觉顿悟,用诗论词话点评那一套,似有所指,实为无物,合纵论横,空话大话连篇。他在刘老先生面前还能混个场面,因为刘老先生本就是如此出身,但在受过现代学问训练的夏承焘面前就通不过,几次接谈后就明白了他的斤两,所以对他来信说在大学讲演,还写学术文章的吹牛,就怀疑其“是何种学术也”?唐君毅何尝不知道?他早已看出胡兰成旧文人这一套的无聊和没落,你不提也就罢了,大家客气,可你既然喋喋不休地吵上门来,那就干脆明白地向你道明,以后也不用再多来烦了。

    对胡兰成准备写的那部包罗万象的大著《闲书》,按他的说法是:“为当代的人所写道德教科书”,“内容为天篇、地篇、人篇及历史、政治、文章、宗教、艺术、数学、哲学、科学、养生各篇,及道德之幅篇”。唐君毅婉转也是诚挚地劝他:“吾兄之思想见地自是天外游龙,不在藩篱之内,弟亦略能欣赏。大著闲书能写成自必可益人之神思。望早着笔。兄文能‘山从人面起,云傍马头生’,此亦当世之所无也。弟去岁曾有一文论言与默,盖亦尝感多言人未必相喻,不如少言,少言不如不言,故写此文,意在‘归默’。言归默仍是言,则此中有一吊诡,是无可奈何者。”(1965年10月28日给胡兰成信)这是显然劝他罢手不要再写了。胡兰成当然不肯罢手,除这部书外,以后又写了用日文出版的《自然学》(1972)和在台湾讲学用的《华学科学与哲学》(1974)。写了之后还洋洋自得地逼人谈意见,弄得唐只能告知他根本不通:“兄文即事言理,理如天外飞来,事则当下指点,具见行文之际,灵光自耀;皆佩服之至。至于有关佛学教理,如赖耶识及科学中数学物理学之理论,与历史考证之类,依世间学术讨论,自有种种葛藤待于疏导,但兄之此著原是六经注我,读者心知其意,亦可相契于言语之外也。”(1969年8月25日给胡兰成信)

    胡兰成是极端聪明的,自学成才,且才气纵横才情斐然,他的文章漂亮,“散文纪实”体别具一格,那是肯定的。但要说是什么“学者散文”,那就要看从什么背景讲的“学”了,若指现代学问、现代学术,那就是谬奖了,因为胡兰成没有受过这样的训练。不过,这与他的文章好坏无关。胡兰成的无学,很不幸,早年是因为缺乏教育,没有机会进大学或从师接受专业训练,以后则是为他旧文人的孤傲习气所限,使他不但不自醒,反是自得自傲地看不起现代学术。

    胡兰成确是博览群书,也能观察和分析,做点策论和形势预测是可以的,在政治尚未走上轨道之前更是绰绰有余的,就如春秋战国时期的纵横家者流,东方不亮西方亮,终有出头显贵的一日,而中国政治在半个世纪前,其实与春秋战国时代并无本质的区别,这就是胡兰成投身汪伪政府得以显露的时代原因。中国文人读点易,懂点禅,洋洋洒洒写点文章确有可观,但这仅限于现代之前,仅限于他所谓的“散文纪实”体。若想伸展出去弄学问,那就难免要出洋相。中国近代本已落后于西方,当进入现代社会,他若以为再能用旧文人那套,有所会心即发宏论,那真是弄错了时代。中国学问若不加以西方学术方法的改造,是再也搞不出名堂的了,唐君毅等人已经看得很清楚,胡兰成却是至死不悟,连现代学问门径都不摸,却来谈什么数学和逻辑,实在可笑复可怜。胡兰成所有这些学术著述和文章,都只是一个落伍文人的随便谈谈,看着玩玩可以,却谈不上什么学术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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