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尼斯此行,使儒勒·凡尔纳感到欣慰的,不是张灯结彩、烟花爆竹,而是有幸结识这位不趋名逐利而甘居海外孤岛从事海洋研究的“孤独者”公爵。
凡尔纳一行归国途中,曾到过米兰,据说他绕道去布雷拉,核对一下达·芬奇的笔记和草图。此举与《征服者罗伯尔》写作有关。
《神秘岛》出版,特别是《八十天环游地球》和《米歇尔·斯特罗戈夫》的出版,确切地说是后两部小说改编的剧本上演,给他带来滚滚财富,才得以过上富裕日子,使他有可能做一两次“疯狂的举动”。此后,尽管作家每年都为他的《奇异旅行》增加两三部书,但小说的销量,则每况愈下,平均不过5000至6000册,与昔日《海底两万里》的销量,不能同日而语。
一个家庭从清贫到富裕,每天都会有新的满足;但是一个过惯富足日子的家庭,要缩减开支,会带来数不尽的烦恼。凡尔纳家的开支虽没有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也颇感吃紧。为了减少家庭摆排场的开支,儒勒·凡尔纳绞尽了脑汁,依然行不通。最后,从他自身做起,限制自己的支出。其实,儒勒·凡尔纳衣食住行一直保持清苦俭朴的习惯,惟一属于“高消费”的,就是养船。儒勒·凡尔纳热爱大海,因此他爱船如命。当他买第一艘捕虾船,把它改造成一艘游艇,得意忘形地说,就像“20岁的年轻人热恋情人”那样喜爱这条用钉子钉成的小木船。后来,他又发了一次“疯狂”,找到一个挥霍无度的“情妇”。这条蒸汽船耗费巨大,据说,除了购买花去55000法郎,保养费这几年就花费60000多法郎,还不算船员的开支。最后,他忍痛割爱。
1886年2月15日,在南特通过中介人以23000法郎卖给南斯拉夫门的内哥罗一个小王国的王子。从此,儒勒·凡尔纳的海上生活这一页永远地翻过去了,他只能在他那如同“单人牢房”的工作室度过残生。
一位作家,尤其是一位有知名度的作家,除了面对现实,置身于现实生活之中,从现实生活中寻找他的小说人物,寻找创作题材(当然也不排除寻找历史人物和历史题材),同时,他还应认真对待读者,了解读者的需要和反映,自然他还必然生活在读者的想像之中。然而,儒勒·凡尔纳,还拥有第三种生活,即在幻想中生活。这是一种稀贵的幸福,不是任何人,任何作家都能拥有这样的幸福,虽然他也可能是从事创作冒险小说和幻想小说的人。
儒勒·凡尔纳的小说里的故事,不是发生在贵族宅邸瑰丽典雅的客厅里,不是发生在千金小姐的温馨迷人的闺房中,也不是在花前月下、曲径通幽的地方。而是在千里冰封、荒无人烟的北极大漠,在万顷波涛、汹涌澎湃的黢黑大洋下面,在寂静无声的地心里面在万籁俱寂、空旷辽阔的太空之中。作家跟随或伴行他的小说人物,忽而登上九霄,忽而钻入地府,忽而下海探险龙宫。这样不平凡的幸福,这样奇异的历险,有谁能超越凡尔纳之上呢?
而且,作家写作又是那么投入,那样倾注自己的全部精力、情感和理想,当年创作《哈特拉斯船长历险记》时,巴黎正值盛夏,溽热难当,他却像置身在零下80℃的冰天雪地的北极点,“一提笔就感冒”。此情真挚,此爱深沉,又有哪位作家可比呢?作家在写作《海底两万里》那两三年间,又与尼摩船长形影相吊,日夜相随,和尼摩一起忍受父亡妻殁子毙的重创、国败家破人亡的巨痛,同样和尼摩怀着深仇大恨向没有悬挂国旗的三桅战船撞去,血债要用血来还!与工程师史密斯在神秘岛中开垦创业,建立一个没有剥削,没有压迫,人人平等的理想国。作家与小说人物同甘苦共命运,荣辱与共,又有谁能够享有这样波澜壮阔的创造性生活呢?正是这样全身心地投入,经过十几年的砥砺、磨练,终于创造出亘古没有的新的文学体裁——科学幻想文学,并且在他奠基的领域中,百多年来无人出其右。
然而19世纪后半叶的文艺评论界执礼不恭,不能正确地对待儒勒·凡尔纳的功绩,确切地说不能正确地对待科学幻想文学这一崭新文学体裁,不让它在文学史上占有它应有的地位。
当年的文艺评论家波德莱尔和乔治·巴斯塔对凡尔纳本人,“抱有好感”,克拉雷蒂和戈蒂埃对凡尔纳本人“高度赞扬”,但那大名鼎鼎的儒勒·燕南,对儒勒·凡尔纳创造的文学体裁持有冷漠的态度,不闻不问,不屑一顾。有位名叫夏尔·雷蒙的文艺评论家指出,尽管“凡尔纳在他征服的王国里实施统治,从未遇到对手”,但“确切地说,他不是一位小说家,因为爱情乃是.....全部小说的基础,可是他的大部分作品却很少反映。在他的作品中,女人几乎总是被降到第二位……他的主人公没有时间像小机灵那样整日沉浸在柔情蜜意之中。”他最后说:“我知道,某些高雅之士和自命善于分析人的狂妄之徒,认为他不过是个‘讲故事者’。但我敢说,一个能吸引住整整一代人的讲故事者,那就了不起。”...
当年作家和批评家爱弥尔·左拉①傲慢地攻击儒勒·凡尔纳的科学小说。同时,儒勒·凡尔纳也指责这位自然主义代表“只满足描写人类的龌龊行为”,他认为“激励人类本身与生俱有的精神力量更为有益。”
①左拉(1840—1902)法国作家,自然主义流派的代表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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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爱情和“龌龊行为”在人类生活占有不可忽视的位置,这是无疑的。但是爱情不是人生的全部,人生也不只为了爱情,如果以爱情描写的高低多寡为惟一标准来评价一位作家的作品,有失偏颇。若以不公正的态度、按着一种片面的标准对待一位终生为创造一种新的文学体裁,并达到了“了不起”的水平和“无对手”地步的年迈作家,还有什么公道可言呢?又何况儒勒·凡尔纳的作品中并非没有爱情描写,只不过纯情一些,缺少闺中琐事和露骨罢了。试举1890年出版的《喀尔巴阡的城堡》专门描写一个感人肺腑的纯情故事。小说描写那不勒斯一位歌剧演员与一位公爵和一位男爵爱情纠葛的故事。作家并没按一般作家那样把女主人公置于日暖风柔、莺攘燕争、蜂忙蝶闹、繁花无语、芳草有情那种浓情蜜意的令人未涉足便半醉的背景下,而是在一个废弃无人的古城堡,时值星斗满天,一钩弯月挂西天暗淡的夜里,一曲凄婉的歌声从古堡升起,是那样悱恻凄清、深沉压抑,夺人心魄,真个是其音轻柔、其曲婉约、其意缠绵、其情真挚,扣人心弦,把读者引进一种悲凉的意境之中。是的,凡尔纳的作品中的爱情描写,既没有左拉作品中对爱情描写那动物性本能冲动,也没有莫泊桑①那样“从来没有什么粗俗的东西,但他叙述人们所想像的最淫荡的事情”。儒勒·凡尔纳作品中描写爱情多近似于柏拉图式的恋爱,这也许与他本人的创作动机是“激励人类本身与生俱有的精神力量”分不开,也许与作家本人的亲身体验不无关系。
①莫泊桑(1850-1893)法国作家。
作家把读者带进这种特殊设置的环境之中,倾听这样哀婉的歌曲,深深地受到感动。这种写法够不上爱情作品么?难道只有描写“小精灵”们满足于花前月下,卿卿我我、饮春花、醉秋月、整日厮混在石榴裙下、过着纸醉金迷、声色犬马生活的作品才算上“真正的”文学作品么?
不错,儒勒·凡尔纳的作品中,女人有时“降到第二位”,试想,哈特拉斯船长去北极探险,如果搂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女,还有哪个水手服从他的严格到残酷程度的命令呢?那么,尼摩船长携带一位婀娜多姿的情人在大洋下面遨游,哪有精力去支持受压迫的民族和为祖国、为家父亡妻报仇雪恨呢?
儒勒·凡尔纳的作品确实几乎没有女性,也没有多少爱情,或根本没有的描写。但是,一位作家不采用女人、爱情、通奸、嫖娼和同性恋,不采用煽情和“龌龊行为”手法,能够成功创造出有价值的并且能赢得读者的作品,不仅不应受到指责,倒是应当大加推崇和赞扬,作家有能力激发读者的内在活力,使读者受感动,使之入迷,这是因为一则每个人的心灵深处都有活力,都有一颗火种,二则作家确实有才华,他能激发人的内在活力、点燃火种,才能使读者产生共鸣。而这种共鸣激发人们奋发向上的精神,与作家一起幻想,准备从事一种有益人类、有利社会的事业,或者至少赞赏或同情这种事业。
试想,那种描写一个粉面桃花、光艳照人的二八佳人,莲步轻移,向你走来,秋波流盼,浅笑轻颦,或凝视回眸,嘴角带着爱怨嗔痴,也许使你心灵发颤,产生一种本能的冲动,但这种冲动绝对不是那种去未知国度探险的冲动,或征服大自然的那种冲动,更不是为国雪耻、为家复仇那种冲动!那么,对于儒勒·凡尔纳开创的新文学体裁,如此要求不是太苛刻无礼了么?又何况生活也不仅闺房那么一个小天地,人生也不只男情女爱那些琐事!
儒勒·凡尔纳虽然享有世界荣誉,文艺批评界对他十分冷淡,他为此而感到痛苦,更为严重的是,由于没有评论消息,读者也与他疏远了,把他淡忘了。
人这个智能动物也很怪,对自己已有的东西往往不大敏感,甚至不在意,对自己没有的又常常感到惋惜,甚至痛苦。儒勒·凡尔纳偏安于外省小城,生活很充实。他要写的和已经写的东西比别人写的也许不少。他的成功之作使他达到声名显赫的地步,但他觉得这样的成功,使他“体验到一种失败的感觉”,因为这不是他梦寐以求的那种成功。他虽然淡泊自甘、豁达大度,还是“忧伤地觉察出自己没有得到同行的认可”,“他们不让他进入文学王国里最神圣的地方”(让·儒勒·凡尔纳)。
1869年,出版商埃歇尔提议凡尔纳申请加入法兰西文学院。凡尔纳表示,一个作家只在一份为青年办的杂志上发表作品,怎敢有此奢望呢?他回信说:“我把这件事称作您心中的一个梦。没有百万家资,没有很高的政治地位,压根儿不可能闯入这个大门,我说的法兰西文学院。因为,对于学院那又是一码事!您把您的凡尔纳想像跟贝特朗和德维尔那种人了!进那个地方,我的形象未免太漂亮了。”(1869年2月5日致埃歇尔的复信)
儒勒·凡尔纳,孤傲不群,复信的用词遣字,有些尖刻峭拔;他宁肯失去可能得到的东西,也不肯去依草附木。
1872年,已经是法兰西文学院院士的小仲马又重提“出版商心中的一个梦”。起初认为很有可能获得成功。后来很快起了变化,功亏一篑。
在文学领域,与其他领域一样,一位首创人或者说是先行者,必然通过荆棘蓁莽,花费长期的艰苦劳动,遭受多次或无数次挫折和失败,才能开辟一条人类从来未涉足的道路。儒勒·凡尔纳正是开辟了把“19世纪的梦”变成20世纪现实的一条光明大路。也正是这一点,使他永垂不朽,受到一代又一代人的爱戴和尊敬。
文学史不公正地对待惊险体裁文学,特别是儒勒·凡尔纳创造的文学体裁。这里对古典惊险小说、中世纪骑士小说,地理大发现时期的惊险小说和海盗小说以及浪漫主义的影响的历史评价,不是我们的任务。但对于儒勒·凡尔纳的惊险小说的现实主义,必须加以研究,并且给予客观公正的评说。
在儒勒·凡尔纳的头脑中,没有什么超凡脱俗、虚无飘渺、空穴来风的东西。他的小说内容,都是具体的、真实的。没有超时空和超自然力的神秘莫测的东西。用作家自己的话说:“在我的故事中,我必定把我的所谓发明建立在现实的基础上,而且在应用它们时,必定让它们的结构安排和使用材料不完全脱离同时代的工程技术和知识领域。”
英国科学幻想小说作家威尔斯非常敬佩这位法国作家,他说“这位伟大的法国人……的作品几乎总是提到具有现实可能性的发明和发现,并作出一些卓绝的预言。他所引起的是一种具有现实意义的兴趣。他在写作时就相信,并告诉读者这种或那种是可以做到但当时还未做到。他帮助读者幻想做这些事情,并使他们意识到可能随之产生的欢欣、兴奋和危害。他的许多预见已经‘成为现实’……”
儒勒·凡尔纳的小说故事大体上说都是真实的,有具体的时间和具体的地点,而在事实真实的基础上,加以有科学根据的幻想,经过人们的不懈努力可以实现的。没有科学和事实根据的幻想,是胡思乱想,这在“幻想”小说中难道还少么?
同时,凡尔纳的小说,既有引人入胜的成分又有发人深省的成分,这是本世纪初科学幻想大发展时期所缺乏的。他的小说高踞他的同代人和迄今为止冒险小说之上。文艺批评家不肯承认冒险小说是文学中一种体裁的话,尚可讨论。那么他们不承认凡尔纳的科学幻想小说是一种新文学体裁,其意义已经超出了文学体裁之争。其实质是承不承认科学与文学相结合,承不承认科学可以进入文学领域大门这样的原则性问题。
儒勒·凡尔纳的小说,没有一部不具有趣味,或是幻想的趣味,或地理的趣味,或科学的趣味。他的小说流传至今,征服一代又一代人,因为它具有文学价值。评价一种文学体裁,评价一个作家的成败,从来就有两种标准,一个是官方标准,一个是平民百姓的标准。大众承认的又经过历史检验的作品,一般都是好的作品、有益的作品。历史证明,儒勒·凡尔纳的作品出乎许多同代人和后代人的意料的存在价值。他的同代人许多显赫作家的不少作品被人忘记,例如乔治·桑甚至巴尔扎克的许多作品日渐湮没无闻之际,凡尔纳仍拥有广大读者。
至于说到法兰西文学院,更不用说法兰西科学院,从来就不是真正衡量一位作家的真实价值的一面可靠的镜子。在法兰西文学的浪漫主义时代,至少还有雨果、拉马丁、戈蒂埃、维尼、缪塞、梅里美这些杰出的诗人和作家。到了儒勒·凡尔纳创作的第二帝国时代,乃至第三共和国时代,连这样粉饰门面的遮羞布都不要了。
我们在本书前几章提过那位文艺批评家儒勒·燕南,他与大仲马过从甚密,成为大仲马的喉舌。此人才华横溢、头脑灵活,靠写当年不能登大雅之堂的小品文起家,整整统治了法国文坛40年,他抬高一些平庸之辈,也毁掉了一批确有才能的作家。后来竟靠他妻子去看戏而后他写文章评论。此人成了法兰西科学院的“前辈和不朽”的院士,奥琪耶写了不少慈善的凶手和高尚的婊子的剧本、奥特朗专门写献给古希腊的诗歌。评论界说此二人具有“清新风格和高尚情操”,是所谓“健康思想派”的代表,自然跨入法兰西文学大门,还有一位与大仲马齐名的戏剧界“工业派”代表艾仁·斯特里布,他和大仲马一样,雇用许多助手制作剧本,发了大财,据说一生写了300多部剧本。可是,他命运极佳,由于不涉及社会根本性问题,被请入法兰西文学院大门,而大仲马只能望门兴叹,最后穷困潦倒,客死他乡。一个靠别人抬举才有机会上演剧本的剧作家萨都,还有一个科比,从来就无人知晓的平庸诗人,以及只有推崇他的批评家还记得其人的二流小说家克拉雷等等。当然,他们都是法兰西文学院的座上客。可惜,其中大多数人,不仅被后人忘得一干二净,或者干脆就没有人记得他们,就连各种严肃的工具书也找不到他们的姓名……
从19世纪40年代以来,在法国作家中间,出书量和发行量最大,读者最多者,首推大仲马和他合作者欧仁·苏,尽管作品不够深刻,但涉及到社会生活的深层问题,并赢得了广大读者。正因如此官方当局不予承认。同时,大仲马在文学史上的地位,要比他期望和应得的地位,要低得多。
儒勒·凡尔纳,是平凡人而不是超人,他本身也具有他生活那个时代固有的优势和弱点。儒勒·凡尔纳一生写了100部书,塑造几百个小说人物,除了尼摩、费尔久逊、哈特拉斯、福克、斯特罗戈夫等等一些主要人物形象外,多数人物形象不够饱满,甚至有些图解式的缺欠,但他们在作家特设的不平凡环境里却具有典型意义。其中重要原因之一,是作家染上了时代的通弊,即赶快写,多多益善,好像展开一种速度的竞赛,因而缺少精雕细凿的工夫。我们知道,乔治·桑一生写了109部小说,拉马丁于70高龄时还写《1848年革命史》等专著20多卷,还有小说和剧本多卷。另一个典型例子,有一位“警察小说”创始人泰拉耶,原是海军军官,后进入文学界,其能量惊人,据说在没有助手的情况下,两年间出版60部小说,大仲马甘拜下风,自愧弗如,不敢望其项背。当然小说中没有生活真理,也谈不上艺术性。1864年出版他的“经典之作”《罗尔·保罗》,此后一卷一卷写续集。他在第三共和国时期,只活了一年,耗尽最后一点精力,终年42岁,据说他独自写了近200部小说,由此可见一斑。①
①见k·安德列耶夫《儒勒·凡尔纳的三种生活》。
说到凡尔纳书中的科学错误,也带有明显的时代特点。他尽管知识渊博,思路宽广,视野博大,但他超不过同时代科学发展水平。这一点,我们前面已经谈过。
文艺批评家们不让他进入“文学艺术的最神圣的地方”,是徒劳的。其实,儒勒·凡尔纳用他行动争得了他自己应占有的一席之地。他自己渡过海洋,横跨大陆,从空中和地下,经过几十年的劳动,终于找到通向读者心灵之路,占据比那“最神圣的地方”要圣洁许多倍的读者心目中的应有地位。如果说,他的小说是19世纪的“梦中世界”,那么,这一世界与想像出的世界或可能实现的世界是极为相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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