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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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2/2)

    毕业。保尔没有留意他们的友谊是怎样开始的但是这个常来看望埃勃涅的矮小的拉脱

    维亚人已经成了他们“五人小组”的不可缺少的成员。

    一个叫埃格利特的地下工作者也是拉脱维亚人调皮地逗她说:“玛尔塔你那

    可怜的奥佐尔在莫斯科怎么过呀?这么下去可不行啊!”

    每天早晨响起床铃之前一分钟疗养院里总有一只公鸡大声啼叫。埃勃涅学鸡叫真

    是学到家了。院里的工作人员到处寻找这只不知从哪里钻进来的公鸡但是毫无结果。

    这使埃勃涅非常得意。

    到了月底保尔的病情恶化了。医生不许他下床。埃勃涅感到很难过。他喜欢这个

    乐观、开朗、从来不灰心丧气的青年布尔什维克这个年轻人是这样朝气蓬勃却又这

    样早地失去了健康。玛尔塔告诉他医生们都说保尔的未来是不幸的埃勃涅听了十分

    焦急。

    直到保尔离开疗养院医生始终没有允许他下地走动。

    保尔向周围的人隐瞒着自己的痛苦只有玛尔塔根据他那异常苍白的脸色才猜出

    了几分。出院前一个星期保尔收到乌克兰共青团中央的一封信。信里通知他假期延长

    两个月并且说根据疗养院的意见按他目前的健康状况不能给他恢复工作。随信

    还汇来了一笔钱。

    保尔经受住了这第一次打击就像当年向朱赫来学习拳术时经受住了朱赫来的打

    击一样;那时他也常常被打倒但总是立刻就站了起来。

    他意外地收到母亲的一封来信。老人家在信里说她有个老朋友叫阿莉比娜·丘

    察姆住在离叶夫帕托里亚不远的一个港口她们已经十五年没有见面了母亲要儿子

    一定到她家去看一看。这封偶然的来信对保尔的生活产生了重大的影响。

    一星期后疗养院的人全都到码头热情欢送保尔。分别的时候埃勃涅热烈地拥抱

    和亲吻保尔就像送别自己的弟弟一样。玛尔塔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保尔没能向她告

    别就走了。

    第二天早晨一辆敞篷马车把保尔从码头拉到一座带小花园的小房子跟前停了下

    来。保尔叫陪送他的人去打听一下丘察姆家是不是住在这里。

    丘察姆一家五口人:母亲阿莉比娜·丘察姆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胖妇人两只黑眼睛

    抑郁寡欢衰老的脸上还残留着往日的秀丽;她的两个女儿廖莉娅和达雅廖莉娅的小

    男孩还有那个胖得像猪似的令人厌恶的老头子丘察姆。

    老头子在合作社工作小女儿达雅在外面干些粗活大女儿廖莉娅原先是个打字员

    不久前同丈夫——一个酒鬼和流氓——离了婚现在失业闲居。她整天在家哄哄孩子

    帮助母亲管管家务。

    除了两个女儿以外阿莉比娜还有一个儿子叫乔治他现在在列宁格勒。

    丘察姆一家殷勤地接待了保尔只有老头子用不友好的戒备目光仔细打量了客人一

    番。

    保尔把他所知道的自己家的事耐心地一一讲给阿莉比娜听顺便也问问她们的生

    活情况。

    廖莉娅二十二岁。她是个心地淳朴的女子栗色的头剪得短短的脸庞宽阔显

    得开朗大方。她和保尔一见如故把家中的私事全都主动告诉了他。保尔从她嘴里了解

    到老头子专横暴虐扼杀一切主动精神不给人丝毫自由把全家压得气都透不过来。

    他心胸狭隘目光又短浅还好吹毛求疵一家人都被他管得死死的整天提心吊胆

    因此儿女们都极端厌恶他妻子对他更是恨之入骨二十五年来一直反对他的暴虐行

    为。两个女儿总是站在母亲方面。家里不断生争吵生活过得很不愉快。成天都为大

    大小小的事情怄气没完没了日子就是这样一天天过去的。

    家里的第二个祸害是乔治。从廖莉娅的话里可以知道他傲慢自负好吹牛讲究

    吃穿喜欢喝酒是个地地道道的浪荡公子。中学一毕业乔治这个母亲的心肝宝贝

    就伸手向母亲要钱到京城去。

    “我去上大学。叫廖莉娅把戒指卖了你的东西也卖卖。

    反正我得有钱花你们怎么弄到钱那我不管。”

    乔治摸透了母亲的脾气知道她对他有求必应因此恬不知耻地利用她的这个弱点。

    他对两姐妹很傲慢看不起她们认为她们比他低一等。母亲把从老头子那里抠来的钱

    和达雅的工钱全给儿子寄去。可是他呢考大学考得一塌糊涂名落孙山却逍遥自在

    地住在叔叔家里接二连三地打电报吓唬母亲逼她寄钱。

    小女儿达雅保尔这天很晚才见到。母亲在过道里低声告诉她来了客人。她腼腆地

    伸出手同保尔握手问好。在这个陌生的年轻人面前她羞得脸一直红到耳根。保尔没

    有立刻放开她那长茧的有力的手。

    达雅满十八岁了。她长得不算漂亮可是一对深棕色的大眼睛、两道蒙古型的细眉

    毛、端正的鼻子和固执的红嘴唇使得她很招人喜欢。带条纹的工装上衣紧紧箍着她

    那富有弹性的年轻的胸脯。

    姐妹俩各住一间狭小的房间。达雅房间里有一张小铁床一只柜橱柜橱上放着各

    种小摆设和一面小镜子墙上挂着三十来张照片和画片。窗台上摆着两盆花——一盆深

    红的天竺葵一盆粉色的翠菊。薄纱窗帘用一条天蓝色的绦带拢在一边。

    “达雅从来不欢迎男人进她的房间可是您看为您竟破了例。”廖莉娅开妹妹的

    玩笑说。

    第二天晚上全家在两个老人房间里喝茶。只有达雅留在自己屋里听大家谈话。

    丘察姆专心致志地搅着茶杯里的糖。从眼镜上边恶狠狠地打量着坐在他对面的客人。

    “还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脑袋就打开了花很明显是个标准的公子哥儿。第

    二天了白吃我的白喝我的倒像我该着他的似的。在这儿搞什么名堂?全是阿莉比

    娜干的好事。得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让他早点滚蛋。这帮党员在合作社里就叫我恶心

    什么事都要管好像主任不是我倒是他们。这下好家里又来了一个鬼知道打哪儿

    冒出来的。”

    他气恼地寻思着。为了给客人找点不痛快他幸灾乐祸地问:“今天的报纸读了吧?

    你们的领导在火并呢。就是说别看他们是高层的政治家跟我们平头百姓不一样暗

    地里却都在拆对方的台。真热闹。先是季诺维也夫和加米涅夫整托洛茨基后来这两个

    人降了职他们几个又联起手来对付那个格鲁吉亚人哦叫斯大林的。

    “嘿嘿!还是有句老话说得好:老爷们打架小人们遭殃。”

    保尔推开没有喝完的茶杯两只眼睛冒火似的盯着老头子。

    “你说的老爷们指谁?”他一字一句地问。

    “随便说说罢了。我是个非党人士这些事跟我都不相干。

    年轻时候当过一阵子傻瓜。一九o五年扯扯闲谈蹲了三个月班房。后来看清了—

    —得多替自己着想别人的事管不了那么多。谁也不会白给你吃闲饭。眼下我是这么个

    看法:我给你干活——你给钱谁给的好处多我就拥护谁。什么社会主义啊对不起

    这些废话全是说给傻瓜听的。还有什么自由啊你给白痴自由他还弄不清是怎么回事

    呢。我对现今的政府不满意那是因为我看不惯时兴的那套家庭规矩还有别的一些说

    道。伦理道德、社会风尚全扔到了脑后。说结婚就结说离婚就离。一百个自由。”

    老头子呛了一下咳嗽起来。喘过气来以后他指着廖莉娅说:“这不是谁也

    没问就跟那个野汉子同居了;跟谁也没商量又散了伙。现在倒好还得养活她和一

    个野孩子。太不像话了!”

    廖莉娅痛苦地涨红了脸藏起满眼的泪水不让保尔看见。

    “照您这么说她倒应该跟那个寄生虫过下去?”保尔问两只眼睛燃烧着怒火

    直瞪着老头子。

    “本该先看好了要嫁的是个什么人。”

    阿莉比娜介入了谈话她强忍住满腔恼怒断断续续地说:“我说老头子你干

    吗当着外人的面谈这个呢?谈点别的不行吗?”

    老头子猛地凑到她跟前:“该说什么我自己知道!打哪天起竟教训起我来了?眼

    下这世道甭管你说什么都叫人生气。

    “比方昨天吧我听帕韦尔·安德列耶维奇开导他那几个女儿对好像是他没

    错。练嘴皮子你是把好手这我没说的可除了嘴皮子总还得喂饱肚子吧。你就这么

    叫她们去过新生活?这几个傻瓜脑袋什么都能灌得进去。再说廖莉娅这新生活吧连饭

    碗都砸了。失业的人多如牛毛。得先把他们喂饱然后再叫他们洗脑筋年轻人。你告

    诉她们再这样生活下去不行。好哇那你把她们领去养着去。眼下她们在我这儿就

    得听我的。”

    阿莉比娜预感到风暴即将降临她赶快尽量缓和气氛说:“廖莉娅够苦的啦老

    头子你怎么能再埋怨她?往后她总会找到工作的她……”

    老头子胖乎乎的脖颈上暴起了青筋。他压根儿没想压压自己的火气。

    “往后往后谁要你的空头支票?到处都是往后往后。

    那是早先的神甫一个劲儿许愿说往后死了上天堂如今又来了另一帮神甫。你那

    个往后顶个屁。到那时候世界上我这个人都没了往后还管什么用?叫我受苦受难

    让别人过好日子干吗我?还是让每个人多为自己操点心吧。我看就没有一个人替我使

    过劲儿让我过上好日子。我倒要替别人创造什么幸福生活。带着你们的空头支票见鬼

    去吧!早先每个人都替自己干攒下钱要什么有什么。如今这帮人开始建设**

    什么都完蛋了。”丘察姆呼噜一声恶狠狠地喝了一口茶。

    保尔坐在丘察姆近旁对这个胖墩墩汗津津的大肉块产生了一种生理上的厌恶。这

    老头是旧时代苦役犯世界的缩影在那个世界里人和人都是死敌。兽性的利己主义经

    常暴露出来不足为怪。保尔把已经到了嘴边的激烈言辞又咽了回去。剩下的愿望只有

    一个——还是要给这个可恶的生物来个当头棒喝把他顶回去顶到他刚才冒出头来的

    那个老窝的底里去。他松开咬紧的牙关胸口顶住桌子边沿说:“波尔菲里·科尔涅

    耶维奇你很干脆请允许我也直言相告。像您这样的人我们国家是不必征求他们的

    意见问他们是不是愿意建设社会主义的。我们有一支伟大的、强有力的建设大军。要

    阻挡他们史无前例的进军连国际帝国主义也办不到而国际帝国主义的力量比你们要

    大一些。世界上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止这场变革。至于你们这样的人愿意也罢不愿

    意也罢都将被强制去为建设新社会而工作。”

    丘察姆怀着掩饰不住的仇恨望了望保尔。

    “他们要是不服从呢?你知道暴力会引起反抗。”

    保尔把一只手紧紧压在杯子上。

    “那我们就……”保尔抓住杯子猛一使劲只听咔嚓一声薄薄的玻璃碎了剩

    茶流进了盘子里。

    “你手轻点年轻人。一只杯子八十六个戈比呢。”丘察姆来火了。

    保尔慢慢把身子仰靠到椅背上对廖莉娅说:“请你明天帮我买十只杯子厚点

    带棱的。”

    夜里保尔把丘察姆一家的事情想了很久。一个偶然的机缘使他来到这里不由自

    主地卷入了他们的家庭悲剧。他在考虑怎样才能帮助她们母女冲出牢笼。保尔自己的

    生活正在刹车他本人还有许多问题没有解决眼前要采取果断的行动比任何时候都

    困难。

    出路只有一条就是拆散这个家庭让母女三人永远离开老头子。但是。这件事并

    不那么简单。动这场家庭革命他现在力不从心再过几天他就要离开这里而且可

    能再也见不到这些人了。那么就一切听其自然不在这低矮窄小的屋子里扬起积尘?但

    是老头子那副可憎的模样实在使他不能平静。保尔拟了好几个方案这些方案似乎又

    都行不通。他在床上辗转反侧。他的床搭在厨房里隔壁是达雅的卧室她想东想西

    心神不宁也没有入睡。她回想起昨天晚上她、廖莉娅和保尔在她的小房间里一直

    谈到深夜。过去庆祝五一节和十月革命节站在主席台上的那些人她只是远远地看到

    过如今其中的一个就近在眼前这在她这辈子中还是头一回。这个人似乎来自另一个

    世界。父亲立下的规矩使他们一家人离群索居缩在自己屋子的小天地里完全脱离

    了社会生活。

    她在码头上缝粮食口袋下了班必须马上跑回家一小时以后又要赶到父亲工作

    的合作社去打扫房间擦地板一直干到半夜。只有礼拜天才有几个钟头空闲时间她

    可以呆在自己房间里有时同小姐妹们去看场电影。

    她的生活宛如一条暗淡的灰色带子。母亲只疼爱一个儿子。他长得像母亲。这是一

    种盲目的、偏心眼的爱。乔治长成了个懒虫。吃的穿的最好的都尽他挑。两个女儿

    母亲一点不放在心上。达雅和廖莉娅怎么也弄不明白母亲对孩子这样偏爱到底是什么原

    因不过姐妹俩都是一肚子委屈。尤其苦的是达雅乔治认为她生来只配做吃力不讨好

    的粗活重活而且不单是乔治一个人这样认为。这样一来干牛马活的特权慢慢就归她

    专有了。凡是别人不肯干的活她都得干。

    只要她稍有不满情绪流露乔治马上厚颜无耻地眯起一只右眼——这个表示轻蔑的

    表情他是从加里·皮尔那里学来的——咂着嘴挖苦她说:“嗬这脑瓜子也知道有好歹

    没想到。”

    眼下突然来了这么一个小伙子带来一股清新而又强劲的风。她告诉他两年来她

    几乎没有读过一种报对共青团只有模模糊糊的认识而且多半是听父亲说的而父亲

    是从来不放过机会臭骂那些他称之为“放荡姑娘”的女共青团员的。达雅向保尔介绍自

    己的这些情况时她是多么难以启齿啊。

    达雅知道父亲对保尔的到来极为不满而母亲因为父亲无理取闹已经作了一

    次心脏病。

    “他也许明天就走了。今天跟父亲谈过这场话他不会再留下。他一走家里一切

    都恢复原样。我真傻想他做什么呢?一个人偶然来了又走了再过一天他什么都

    忘光了。”

    达雅怀着一种莫名的忧伤想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特别难过一头扎进枕头

    痛哭了起来。

    第二天是星期日保尔上街回来只有达雅一个人在家。

    其他人都到亲戚家串门去了。

    保尔走进她的房间。他很疲乏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怎么不出去走走散散心呢?”他问她。

    “我哪儿也不想去。”她轻声回答。

    他想起夜里考虑过的几个方案决定试探一下看看她的反应。

    为了赶在家里人回来之前结束这场谈话他开门见山说:“达雅你听我说咱

    们互相称呼‘你’吧要那些没用的客套干什么呢?我很快就要走了。真不凑巧这次

    到你们家来正赶上我的处境也十分狼狈不然的话情况就一定会两样。要是在一年

    前咱们可以一起离开这儿。像你和廖莉娅都有两只手一定能找到工作!你们应该

    跟老头子一刀两断这号人是不听劝的。但是现在还不能这么干。我连自己将来会怎么

    样都还不知道。所以说我是被解除了武装的。那么现在怎么办呢?我要去力争恢复

    工作。关于我的身体情况谁知道大夫都写了些什么同志们竟要我无限期地治疗下去。

    但是不管怎么样这种情况一定能扭转过来……我给我母亲去信联系一下到时候咱们

    就用快刀斩断这团乱麻。我反正不能就这样扔下你们不管。只是有一点我要说达尤莎

    你们的生活特别是你的生活一定要翻他个底朝天。你有力量和愿望这样做吗?”

    达雅抬起垂着的头小声回答说:“愿望我倒是有可是有没有力量——我不知

    道。”

    她回答得这样犹豫保尔是理解的。他说:“没关系达尤莎!只要有愿望事情

    就好办。告诉我你对这个家庭很留恋吗?”

    问题提得太突然她没有立即回答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很可怜我母亲。父亲欺

    侮了她一辈子现在乔治又来折磨她我很可怜她……虽然她对乔治比对我好……”

    这天他们谈了很多。家里人快要回来了保尔开玩笑地说:“真奇怪老头子怎么

    还没给你找个婆家把你打出去呢?”

    达雅惊慌地摆了摆手说:“我才不结婚呢。廖莉娅受的罪我看够了。我死也不嫁

    人!”

    保尔不以为然地笑了一下说:“这么说誓一辈子不结婚了?要是突然有个小

    伙子追求你一句话是个挺不错的小伙子盯住你不放那怎么办呢?”

    “那也不干!他们在你窗前转来转去追求你的时候全是挺不错的。”

    保尔把一只手放在她的肩上用和解的口气说:“好了。不结婚也可以过得不错。

    不过你这样对待年轻小伙子未免太狠心了点儿。好在你还没有疑心我在向你求婚。

    不然的话我可就真下不来台了。”说着他用冰凉的手亲切地抚摩了一下这位感

    到难为情的姑娘的手。

    “你们这样的人找对象是不会找我们的。我们对你们有什么用呢?”她小声说。

    几天之后保尔乘火车到哈尔科夫去。达雅、廖莉娅、阿莉比娜和她的妹妹萝扎都

    到车站送行。临别的时候阿莉比娜得到他的保证:不忘记那姐妹俩帮助她们冲出牢

    笼。她们像是在送别亲人达雅两眼噙着泪水车开出好远了保尔还从窗口看到廖莉

    娅手中挥动的白手帕和达雅的条纹上衣。

    到了哈尔科夫保尔不愿麻烦朵拉就住在他的朋友彼佳·诺维科夫那里。稍事休

    息之后他乘车来到中央委员会等了一会儿见到了阿基姆。当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

    时候保尔要求马上给他分配工作。阿基姆摇头拒绝说:“这可办不到保尔。我们这

    儿有医务委员会和党中央的决定上面写着:‘鉴于病情严重应送神经病理学院治疗

    不予恢复工作。’”

    “他们什么不能写呀阿基姆!我求求你——让我工作吧!老是跑医院有什么

    用!”

    阿基姆还是不同意。

    “我们不能违反决定。你要明白保夫鲁沙这样对你更好些。”

    但是保尔一再坚决要求阿基姆实在没有办法只好答应他。

    第二天保尔就到中央委员会书记处机要科上班了。他本来以为只要一开始工作

    失去的精力就会恢复。但是第一天他就觉自己想错了。他在科里往往一坐就是八个小

    时饭也吃不上因为他没有力气从三楼下来到隔壁的食堂去吃饭。不是这只手就

    是那只脚经常麻木。有的时候他全身都不能动弹而且烧。到了上班的时候他

    常常会突然起不来床。等这阵作过去他才绝望地现已经迟到一个小时了。他终于

    因为经常迟到而受到了警告这时他才意识到他生活中最可怕的事情开始了——他要

    被迫离队了。

    阿基姆又帮了他两次忙调动了他的工作。但是不可避免的事情还是生了:过了

    一个多月保尔又卧床不起了。这时候他想起了巴扎诺娃临别时的叮咛于是给她写

    了一封信。她当天就来了他从她那里了解到一个很重要的情况就是他不一定非住院

    不可。

    “这么说我已经健康到不值得一治了。”他本来想开个玩笑但是这个玩笑并不

    显得轻松。

    体力刚刚有些恢复保尔又来到中央委员会。这一回阿基姆怎么也不肯通融了。他

    斩钉截铁地要求保尔去住院保尔闷声闷气地回答说:“我哪儿也不去。住院没有用。

    这是权威人士的意见。我的出路只有一条——领抚恤金退休。但是我绝不走这条路。

    你们要我脱离工作这办不到。我才二十四岁我不能拿着残废证混一辈子明知

    没用还到处去求医问药。你们应该给我找一个工作适合我的身体条件。我可以把工作

    拿回家做或者就住在机关里……只是别叫我当个光管登记文号码的文书。给我的工

    作应该使我内心不感到孤独离群。”

    保尔越说越激动声音越来越响亮。

    阿基姆了解这个不久前还生龙活虎一般的青年的感情。

    他了解保尔的悲剧知道对他这样一个把自己短暂的生命献给了党的人来说脱离

    斗争退居大后方是非常可怕的。因此阿基姆决定竭尽全力帮助他。

    “好吧保尔别着急。明天我们书记处开会我一定把你的问题提出来保证尽

    我的力量给你想办法。”

    保尔吃力地站起来把手伸给他。

    “阿基姆难道你真的以为生活会把我赶到死胡同里把我压成一张薄饼吗?只

    要我的心还在这里跳动”他一把抓过阿基姆的手紧贴在自己胸膛上于是阿基姆清

    晰地感觉到了他的心脏微弱而急的跳动。“只要这颗心还在跳动就绝不能使我离开

    党。能使我离开战斗行列的只有死。你记住这个吧我的老大哥。”

    阿基姆没有做声。他知道这不是漂亮的空话而是一个身受重伤的战士的呼喊。

    他理解这样的人不可能说出另外的话不可能有另外的感情。

    两天以后阿基姆通知保尔中央机关刊物的编辑部有一个重要的工作可以让他做

    但是要考核一下看他是不是适合在文学战线上工作。保尔在编辑委员会受到了亲切的

    接待。副总编辑是个做过多年地下工作的女同志现在是乌克兰**中央监察委员会

    主席团委员。她向保尔提了几个问题:“同志您是什么文化程度?”

    “小学三年。”

    “上过党校和政治学校没有?”

    “没有。”

    “啊那没什么没上过这些学校也可以锻炼成优秀的新闻工作者这种事是有的。

    阿基姆同志向我介绍过您的情况。

    我们可以给您一个工作在家里干不一定到这儿来上班总之可以给您创造各种

    方便条件。但是干这一行需要有广泛的知识特别是文学和语言方面的知识。”

    这些话对保尔来说是一个不祥的预兆。经过半个小时的谈话证明他的知识不足

    在他写的一篇文章里这位女同志用红铅笔划出了三十多处修辞上的毛病和不少拼写错

    误。

    “柯察金同志!您的根底很厚。要是再好好进修一下您将来可以成为一个文学工

    作者但是您现在写的东西还不够通顺。从这篇文章可以看出您还没有掌握俄语。这

    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因为您一直没有时间学习。非常遗憾的是我们还不能任用您。我

    再说一遍:您的根底很厚您写的这篇东西只要在文字上加加工不用改动内容就

    可以成为一篇很好的文章。可是我们需要的是能修改别人文章的人。”

    保尔拄着手杖站了起来。右眼眉一下下地抽*动着。

    “就这样吧我同意您的意见。我能成为什么文学家呢?!

    我以前是个好火夫也是个不错的电工。我骑马很内行很会鼓动共青团员但是

    在你们这条战线上我是个不称职的战士。”

    他告别之后走出了房间。

    在走廊拐角的地方他差点跌倒。一个提公文包的女同志扶住了他。

    “您怎么啦同志?您的脸色很难看!”

    保尔镇定了片刻然后轻轻挣脱那位女同志的手用力拄着手杖走了。

    从这天起保尔的健康每况愈下。恢复工作是根本谈不上了。越来越多的日子是在

    病床上度过的。中央委员会解除了他的工作并且要求社会保险总局给他抚恤金。他

    拿到了抚恤金同时还领到一张残废证。中央委员会另外又给他一笔钱个人档案也

    交他随身携带他可以到任何他想去的地方。玛尔塔这时来了一封信邀请保尔到她那

    里小住和休养。保尔本来就打算到莫斯科去他仍然怀着一线希望想在联共中央委员

    会找到幸福也就是说找到用不着走动的工作。但是在莫斯科也一样大家都劝他治

    疗并且答应给他找个好医院。他谢绝了。

    保尔不知不觉在玛尔塔和她的女友娜佳·佩捷尔松的寓所里住了十九天。他整天一

    个人待在屋子里。玛尔塔和娜佳一早就出去晚上才回来。保尔如饥似渴地读着书一

    本接一本——玛尔塔有很多藏书。晚上玛尔塔的许多女友常来看望有时也有男同志来。

    从港口来了几封信。丘察姆家邀请他到她们那里去。生活的绳扣拉得越来越紧。她

    们盼望着他的帮助。

    一天早晨保尔离开了鹅舍胡同那座宁静的寓所。列车载着他奔向南方奔向海洋

    躲开潮湿多雨的秋天奔向克里木南部温暖的海岸。他看着电线杆在窗外飞过。他的双

    眉紧锁着两只近乎黑色的眼睛里隐藏着顽强的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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