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我方才说过,是可以代表我们文化精神的一种设备。我想凡在人与人集居的地方,门的功用不但能隔阂我们,同时也更能连络我们。在这一开一关之间,社会道德已有了稳固的基础。现代社会里最大罪恶的就是没有公私观念的人。这类动物少不了用关键的铁门来对付他们,宽容一分都不妥当。同时在有公私观念人的交际生活中,门是绝对有连络性的。古人云:“君子之交淡如水”,这就是说朋友彼此不要忘记门是可开可关的设备。有门才有交情,因为门是使我们不接不离的媒介;所以人间能*的关系,不论是朋友、兄弟、夫妇,都是一种永有界线有门的联络。美国现代诗翁弗乐士特(robertfrost),在他一首著名的诗里的末行说:“……coodfencesmakegoodneigbours”我想把它改作“gooddoorsmakegoodfriends”似乎更加恰切。
城市里的人家昼夜无不闭门的,乡间农家的门至少白天都是开着的。这不是城市与乡间的根本差别吗?城市里的人不由自主的藏在千门万户后面,乡下人物质上只有一重门的享受;这重门除了夜间掩闭一下,几乎等于没有门。城里的人偶到乡间去游玩,走过农家的门口,看见两扇门都大开着,反倒不敢一直望进去,好像无故去掏人家的荷包似的,不免觉得有些难以为情。这是因为城里的人多惯于闭门的生活,到了乡间虽然脱离了物质的门,他们的习惯和思想中仍然是有一重一重的门在那里。乡下人进城去,自然更加觉得离奇了:望目一望,无处不是关紧了的门,门上多半还按着有闪亮的门环和洋锁。这种神秘的景况,当然会引起他的好奇心;结果,又和爱结王子一样,他也一重一重的闯开来观光一下,直到闯进了最后一道,果然右眼也瞎了。
(原载1932年4月21日《清华周刊》第37卷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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