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压反革命”早期,被镇压的几乎都是证据确凿的国民党潜伏特务、破坏分子、土匪恶霸、反动会道门头头、反动党团骨干等等。经过一段时期的镇压,社会治安明显好转,因此说镇反运动一开始是必要的。给我父亲留下深刻印象的反革命分子除了前面提到的那个恶霸方××,还有一个国民党女潜伏特务。那个女特务明眸皓齿,长的非常漂亮,当时正在哺乳期,但运动来了还是要枪毙。临刑前她的保姆来接孩子,女特务给孩子喂了最后一次奶之后,平静地把孩子交给保姆,对她说:“孩子长大后,别忘了告诉他我是怎么死的。”
但是,在中央发布《关于纠正镇压反革命活动的右倾偏向的指示》之后,下面因为怕犯错误,在执行中“宁左勿右”,导致后期镇反的扩大化:不但是敌特,就连那些曾在敌伪机关任文职的、早就向政府坦白自首的、早就有了结论没有问题的,甚至都在新政府部门中安置工作的,都被重新找出来枪毙。他们临刑前个个痛哭流涕,可无论争辩还是哀求都没有任何用处。其中有好几个,是我父亲以前的熟人。我父亲虽然也感觉他们那点事实在不该论死罪,但当时自己年纪小,又只是一名普通战士,也不敢说什么,只是暗中可怜这些不幸的人。其中,一些被错杀、冤杀的人后来虽然“纠正”了,但是死人是不会复活的;而另外一些则被人遗忘,成为改朝换代的可怜的牺牲品。
镇反后期扩大化时,镇压的利斧第一次与我们家的家庭成员擦肩而过。当时我的大姑父已经去了朝鲜,大姑留在开封教书。有一个认识大姑的被抓特务诬陷大姑解放前在师范学校读书时参加了特务组织。当时与大姑父音讯不通,于是大姑作为“反革命嫌疑犯”被逮捕了,单位也立即将其开除公职。在审讯中,大姑宁死不承认自己参加过特务组织,并且想来想去说自己的身份可以由当时学校地下党的负责人来证明。幸运的是,这位负责人最终被找到了,立即作证说解放前大姑不但不是特务,而且是进步青年。就这样,大姑在被关押了几个月又被释放回家。大姑虽然侥幸躲过一劫,但身体从此垮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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