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象告诉我说:她那里可以得着自由。
自由之神呀!你援一援手。
我为着你要奋斗!奋斗!奋斗!
玉芬念了一遍心想咦!自由之神这自由之神是谁?她要为他奋斗呢。这憧憧的鬼影又指着是谁呢?这小鬼头真有点儿看不出倒会作爱情诗了。别说那个小谢正是想吃这只天鹅的人就是让别一个人看到这种诗这文字隐隐之中正含着一种乞怜求助的意思有个不动心吗?她这小人儿嘴尖舌快总说别人在丧事办这样办那样都是全无心肝。那末她自己大谈其爱情又当怎么解说呢?玉芬这时只听到屋子外面得得得得一阵脚步声似乎是梅丽来了因为她不脱小孩脾气有时是喜欢跑的。玉芬赶快就把信放下身子向后一靠关上了抽屉。停了一停并不听到梅丽说话于是大声道:“二姨妈你说这钥匙在哪里?我并没有找到呀。”二姨太道:“她也不一定把钥匙放在抽屉里的只好等她自己来拿罢。”玉芬对于这个钥匙原无得着之必要既是二姨太说等梅丽来拿就不必再问了。于是走到外面屋子来向二姨太道:“回头等八妹来找出来了你给我收着我回头叫人来拿罢。可是一层你千万别说我翻了她的抽屉。她那个脾气我惹不了。”二姨太也没有料到她在隔壁屋子里会偷看了梅丽的信并没有去找钥匙。因之她如此说着也就信了她的话答应不说。玉芬走出房去后又回转身来正色道:“真的不说笑话回头八妹来了万万不能说我翻了她的抽屉。其实她也没有什么可是要说作嫂子的不是来找钥匙是借缘故捉她的弊病来了我成了什么人?现在我是十分后悔呢。”二姨太笑道:“哟!我的少奶奶你也太多心太仔细了一个写字台抽屉做嫂子的翻着寻一寻东西有什么要紧呢?”玉芬依然正色道:“是真的不能告诉她。”二姨太道:“好罢我决计不告诉她你放心就是了。”玉芬一看这情形大概是不会说的于是才笑着走了。
过了两小时以后梅丽回房来二姨太怕惹下什么祸果然照玉芬叮嘱的话没有说出来。但是不多一会儿玉芬自己又来了。二姨太倒有些奇怪她说派人来取钥匙怎么自己又来了?不用提一定是怕我把话告诉了梅丽所以特意来预防着。哎!这种人真是用心良苦。梅丽倒是很坦然的对于玉芬的行动一点不曾留意。她倒以为玉芬是打听鹤荪搬家事情来的忍不住先问起来了便道:“二哥说走就走后天就搬了你知道吗?”玉芬淡淡地答道:“我倒没有知道呢?”梅丽道:“三哥找着房子了吗?”玉芬皱了眉道:“我真不解母亲什么意思?一点儿不肯迁就说要我们搬就要我们立刻搬走。已经有一个开始了我们哪里又能够久住?所以鹏振这两天找房子我倒也不拦阻他。大概也找妥了一所哪日搬走虽是说不定可是母亲逼着我们搬的时候我们只好跟着你二哥搬了。世上的事真是难说几个月前我们哪里会料到现在这种样子?”梅丽道:“我看也没有什么可悲观的大家分散开来各人去找各人的出路也许我四个哥哥将来造成四个这样的门面那是多么好呢?”玉芬说:“八妹现在很会说话不能把你当小孩子看待的了。”二姨太道:“不把她当小孩子看待吗?那除非是两三年以后的事现在她知道什么?”玉芬听了这话又想到刚才所看见梅丽写的爱情新诗于是向着梅丽微微一笑。梅丽道:“你笑什么?我看你这笑里面很包含着一点意思的。”玉芬依然偏了头望着她道:“有什么意思呢?你说!”梅丽道:“我哪知道你包含着什么意思?因为你这种笑相我是看惯了的事后研究出来总是有意思的所以我就说你笑着有意思了。”玉芬一想不要再向下说真会露出什么马脚来于是站了起来拂了一拂衣襟笑道:“这样说我倒成了一个笑脸曹操了。”一面说着一面就走开去。梅丽让她走得远了才道:“你看这个人无所谓而来无所谓而去这是什么意思?”二姨太正知道她是有所谓而来有所谓而去不过玉芬再三叮嘱说别告诉她开了抽屉因此也就不去纠正梅丽的话便道:“她也许是自己因为要搬走来探探我们口气的。”梅丽道:“可怜!我们是未入流的角儿去也好留也好绝对碍不着谁的事她跑到这里来打听什么消息?”二姨太道:“也许是打算在我们口里套出别人的消息来呢。”梅丽脸色又一红顿着脚道:“散了好散了好!这一家子人大家总是勾心斗角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散了以后这就谁也不用瞧着谁了。”二姨太也没说什么只叹了一口气。梅丽坐了一会又回到隔壁那小屋子里去了直到晚上亮电灯的时候才出来。二姨太总以为她在作功课哪里料到她有别的什么用意。
第二日清早梅丽找了一阵子邮票后来就出去了。不一会儿工夫她由外面走进来先嚷着道:“咳!二哥真成还雇了一辆长途汽车来停在大门口等着搬东西呢。”二姨太道:“你一早到哪里来?”梅丽倒不料自己无心说话就露出马脚来了。因道:“我也没上哪儿去不过是到门口去望望就看见搬东西的汽车了。”二姨太道:“这样一早就动身搬家真肯下工夫我到外面瞧瞧去。”二姨太刚说完这句话梅丽倒起了身先在她前面走一路走到金太太屋子里来。看时只见金太太态度很安然的样子半躺着坐在一张安乐椅上。慧厂也在她对面一张椅子上坐了一手捧了一个日记本一手捏了一枝自来铅笔脸望着金太太显出笑嘻嘻的样子来。金太太口里说一句慧厂就答应着在日记本子上写一笔。二姨太看着倒有些莫名其妙走到门外就站住了不敢冲了进来。金太太笑道:“瞧你这老实人倒也知道避嫌疑没有什么你只管走进来罢。”二姨太被人说破倒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我又避什么嫌疑呢?因为太太报一句二少奶写一句我不知道什么意思所以站着猜了一猜。”慧厂将手上捏着的铅笔反过来拿着用铅笔头敲着日记本子的面页笑道:“你猜猜看我们是在写什么呢?”梅丽知道慧厂是快走开的人了说不定是金太太的一番好意留下几句治家格言让她在日记本子上写着好牢牢记住。便笑道:“一定是些传家之宝。”慧厂对金太太道:“你瞧瞧连八妹都会说这种话了我说是记下来公开的好不是?家里用不了的东西我拿去一点自是可以少花钱去买可是我决不想占大家的便宜一人独吞。”金太太道:“梅丽这孩子喜欢闹着玩你倒注意她的话。”梅丽道:“哟!二嫂是在写什么呢?我还不知道呢。”金太太道:“你既是不知道为什么倒瞎说一阵子?是你二嫂和我另要几样木器我答应了。心里想着有多少可以拿出去分配的于是乎我慢慢地想着想得了一样就让慧厂写上一样。”梅丽道:“这完全是我弄错了。我以为你有什么治家格言告诉了她让她去写倒不料是些木器家伙。二嫂得啦算我对不起你。”说着向慧厂勾了勾头。慧厂知道梅丽是个要强的人这样子和人道歉简直是一百年一回的事便笑道:“你这样一来倒弄假成真了。好罢明天我搬过去第一个要请的就是你。”梅丽道:“哟!还要下个请字儿成了生人啦。”金太太淡笑了一笑点点头道:“这个你会不晓得俗言道得好分家如比户比户如远邻远邻不如行路人。”慧厂听了这话又瞧老太太的颜色觉得是牢骚话又要来了。便低了头翻着日记本用铅笔一样一样地点着数那木器家伙口里还带念着。二姨太又觉得是梅丽的话问出祸事来了便道:“二少奶为人是很爽快的要办什么心口如一这就好我就喜欢这种人。”她在金太太下手坐着扬了脸向金太太问道:“太太你说是不是呢?”金太太还未曾答话慧厂笑着插嘴道:“二姨妈怎么平空无事地加上一段赞词这是难得的呀?”金太太笑道:“大概你没有懂她的用意。”慧厂道:“这还有什么意思?我一时倒想不出。”金太太道:“她的意思说搬家是谁都愿意的只不开始去作。你很痛快的赞成又愿先搬所以她夸奖你。”梅丽也抢着说道:“象二嫂这么的心口如一一点不作假确是不可多得的。就是我也很是赞成她的这种举动。”慧厂点了点头笑道:“我们八妹书算没有白念可以谅解到这一层就没有平常妇女……”慧厂说到这里突然将话缩住自己明白这句话说出来得罪的人就太多了。在屋子里的人都也了解她的意思就没有人追问她这句话了。
恰好是玉芬进来看到慧厂手里倒拿着铅笔只管去打日记本的封面一眼就射在上面。慧厂也不等她问将日记本子举着扬了一扬道:“你猜这里面记些什么?”玉芬道:“分明是日记本子你还要我猜什么呢?”慧厂道:“你想想若是这上面还写的是日记我又何必说这句废话呢?老实告诉你我抢了大家一个先和母亲要了许多木器。”玉芬听了这话脸上立刻有些不好看不免掉过脸来向金太太看了一看。金太太道:“木器我是给了她一些但是这也无所谓先后我已经把家中的木器家伙全盘估计了一下大家都可以分得一部分你别听了她的话着急。”玉芬被金太太一说心中更是不高兴自己何曾着什么急呢?便笑道:“你自然是公心的可是我也没说什么呀?”金太太笑道:“你不愿意吗?反正也多不了送人总是送得掉的。”梅丽道:“三哥是讲究的人三嫂又好个面子这些旧东西当然是不要。”二姨太究竟是个忠厚心眼恐怕玉芬下不了台插嘴道:“木器家伙有什么新旧?而且俗言道得好富家必有旧物。一个人家制了满堂新那也不见得阔。三少奶这点事还不知道吗?家传的东西无论什么都是好的哪有不要的道理?”她这样几句不见经传的典故倒很合了玉芬的心思笑着点头道:“还是二姨妈说对了。就是母亲不给我我还要讨一点东西作纪念哩。”金太太道:“什么大事也完了我留着这些木器又干什么?说了给你们自然是给你们。你也找一张纸来我把给你的东西告诉你你自己去写上。”玉芬向四周看看看哪里有现成的纸笔?因之站起身来。但是刚一站起来又坐下去微笑道:“也不忙在这一会子。”慧厂将日记本子和铅笔一齐递给了她道:“你由后面倒着页数向前写写完了你撕下去就得了。”玉芬依然将日记本子递回道:“好好儿的又撕了一本日记簿作什么?我可以找笔去。”她说着就到隔壁屋子里将砚台笔墨和一叠白纸一起搬了来放在桌上自己也在桌子边椅上坐下。金太太冷眼一看微撇着嘴却不作声。玉芬一头高兴起先还不理会将墨在砚台里磨着抽出笔来蘸墨依然还不听到金太太开口。这要向下写可写些什么呢?于是放下笔把桌上一张白纸整理着折了一折向桌上吹了一口灰将纸端端正正放着。但是金太太依然望了不作声。金太太明知道她等着开口故意将卐字格子上的佛珠拿到手里来一个一个地掐着垂下了眼睛皮作个要参禅的样子。玉芬心里一着急心想若是象她这种神气一参禅下去不定什么时候回转过来呆等到什么时候呢?只得将脸向金太太望着微笑道:“你不说是报给我写吗?”金太太放下了佛珠子笑道:“你老没作声我以为你不要了呢。”玉芬对于这句话虽有点不愿受然而为了马上可以承受东西起见这时也就高傲不得便笑道:“我以为母亲在全盘推想想完了才告诉我呢。我在这里等着就不敢打断你的思想。”金太太因她已经承认了要东西也就不必再和她为难了于是就将所能记忆的木器随报了几样给她听。玉芬就也不再谦逊听着一样就写上一样了。写了十几分钟金太太还在报慧厂便插嘴道:“快够了。”玉芬微笑道:“你怎么知道母亲的心事就说快够了?”慧厂道:“这决不是胡猜自然有原因的。我照着我的日记本子算你所得的和我只差一两样岂不是快够了?母亲口里报着哪里记得多少件?我心里听到一样记一样和日记本子上的总数比了一比所以知道。这样提一声咱们两人一样很是公平。以后还有别人要咱们还是这样照方吃炒肉事后可少许多是非。我这话是厉害一点可是我说在明处就是你见怪总还可以谅情一二。”玉芬笑道:“这些话幸亏是二嫂说的若是我说的那可不得了了。”慧厂道:“既要作那件事就免不了人说与其让人说就不如自己说出来的干净你觉得我这人痛快不痛快?”梅丽笑道:“老实说刚才我看到二嫂向日记本子上写木器家具我是有点不高兴如今听到二嫂说的这一篇话就很有道理我又高兴了。”玉芬觉得她过于抬高慧厂正是有点瞧不起自己。只是在正面上说慧厂这话本是有理却又不能不附和着赞成。因笑道:“二嫂和二哥相配得是正好。二哥是个很沉默的人遇事总是慢慢地去办。二嫂是个很爽快的人干就说干不干就说不干正好彼此抵补起来。”慧厂笑道:“他也不能算沉默只是遇事退后。我也不能算爽快只是遇事胡来。可是你和老三一个精明强干一个强干精明……”金太太皱了眉道:“不必说这些话了大家在一处还有多少日子?说这些俏皮话大家明白过来不过是闹着玩。一个不明白又要生许多是非。”慧厂对于老太太这话也很觉有理只得一笑了之。
可是她们二人这样一番抄写了家具单之后佩芳也不知如何得了消息赶到金太太屋子里来也照样地和她要东西。到了这天晚上大家坐在金太太屋子里讨论分配木器家具的事除了燕西而外兄弟姊妹都到了。金太太便叫人到书房里找去回来报告已是到白家去了。金太太点着头微叹了一口气。这晚议论算是最后的一幕大家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想越谈越晚到了两点钟大家方始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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