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云来回地指挥着,脚下咚的一响,碰着了一样硬块东西。
俯身下去,将手一摸,却是电话机,将手扯一扯话机的线,还牵连着没有断。这不由得心里暗暗地喊出来,奇迹,奇迹!放下手上的步枪,蹲在地上,将电铃连摇了几下,拿着耳机喂了一声,那边有人问了一声,哪里?
常青云不由得欢喜地跳了两跳,而且听出那声音,正是营长锁柱,立刻把这里情形告诉了。接着锁柱接了话,他道:“你们把佛头岭拿回来了,那很好,我们随时联络着,不要断了,我立刻转呈师长。”
常青云放下了电话,正要对面前作个更详细的观察,可是敌人的炮兵阵地,已猛烈地向这里射击,只有三四分钟的工夫,这阵地前后就落了十几颗炮弹。带来的全班弟兄,都在炮弹爆炸的火焰阵里了。
敌人这次猛烈的轰击,倒不是偶然的,他以为我军击溃了他的波式阵,必定有一个相当数目的人数前来逆袭。既有相当的人,也就会前来夺回佛头岭这个据点,所以他就集中了栗木桥一带的大小炮,紧对了佛头岭猛轰。
这一班人,唯一制敌的利器,就是一挺轻机关枪,只要敌人在一千码外,对付的法子就少,甚至可以说没有。而敌人这些炮,都在几华里外,所以常青云到了佛头岭,除了埋伏在散兵壕里躲避炮弹,不能再做积极的动作。
但他料着这炮火轰到相当时间以后,就会停止着让步兵上来的,那时,再用刚才的手榴弹接近了他作近距离的毁灭,还是可以得到胜利的。
因之,他就沉着隐伏在散兵壕里,只是不睬。约莫过了二十分钟,这附近已落了七八颗炮弹,先是班长来报告,已伤了三名弟兄,阵亡了两名弟兄,随后副班长来报告,班长也中了炮弹阵亡了。
这时,常青云已和锁柱通过两次电话,到了三次电话的时候,锁柱大声说道:“清水潭也很要紧,你把弟兄们带回来吧。”
常青云急切地道:“我还想等敌人冲上来,再用手榴弹打击他一次。”
锁柱在电话那头显得不容商量:“常青云,你要明白,你没有先去的时候那些力量了,你回来吧,你很忠勇,你已经达成任务了。”
常青云因上司这样命令了,也觉得半个班的力量,也决不能守住这个据点,只好答应着,趁了敌人炮火稀松,带着残余的士兵,迅速地离开佛头岭。他觉得这样回去,实在让人不服气,剪断了电话线,自提着话机走着,不由得暗暗地掉了几点泪。
到了营指挥所,锁柱迎着他,捶打了下:“打的漂亮!艰苦的战争,还在后面,有的是卖力的时候,不必消极。我接着师长的电话,让我回师部去,所以我急于要你回来。你来了,我马上就走。”
常青云庄重了脸色,笔挺地立了正,向他行了个军礼:“营长,请你报告师长,常青云有一口气也会拿起可用的武器打击敌人,没有命令,我一步也不会后退的。”
锁柱连赞了几声好好!带着勤务兵,离开了营指挥所。这时,敌人的炮火,又改着向清水潭的一带工事轰击,他就借着这炮火之光,顺了路向武汉北门走。经过几个掩蔽部,弟兄们沉静地在那里休息,一点没有慌张的样子。
水竹林子下,也有人悄悄在那里说话,就近一看,几个火夫杂兵,正在矮堤上挖着地灶,架起大锅煮饭。一路之上,又遇到几个兵,押着民夫,挑了子弹向前线去,虽然四围的火光和枪炮声,每一个时刻都在加紧,但一切的情形,都十分的稳定。
这倒教冷静头脑的人看着,心里坦然起来。到了城里,街市静悄悄地沉睡在稀疏的星光下,远处的枪炮声那样猛烈,倒是自己身边什么响声都没有。只有四只脚踏着石板,打破了沉寂,也有点异样的,便是街边的白粉高墙,被郊外的野火照着,在黑暗的城里,现出一片惨淡的红光。
另外还有个奇迹,便是穿黑制服的警士一声不响,还挺立在街心,站守着他的岗位。他走过了岗位,不觉得自言自语地赞叹着道:“真是不错,不但军人站得铁稳,警察都是这样自在。”
崔四在身后答言道:“真的,武汉人和别处人真有点不同,打仗的城池我经过多了,城外炮火连天,城里警察还是站岗,我是第一次看到。武汉人真不错,我若不是山东人,我就愿做湖南武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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