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向东大声答道:“由昨晚半夜到现在为止,已进攻七次,有五次在半路上就给我们火力压住了。有两次冲到了面前,我们就跳出了战壕去肉搏,也把他揍退了。营座请看,那对面山坡下,就有二十三具敌尸,不曾抢了走,至少我们打死了鬼子两百人。”
谢依说了句很好,也就伏到碉堡眼口,向阵地外张望。这前面山坡下,是一块凹地,凹地上方的是拦阻壕,已被敌人的山炮把壕沿摧毁了几块向下坍着沙土。壕外的鹿岔,中了炮弹,也不成行列,有一堆树枝燃烧着在冒青烟,敌人的炮还只顾向前面落弹,弹起的白烟溅起来的灰尘,加上鹿岔燃烧的青烟,面前连成了一起。
但烟雾的空当里,依然可以看到那山麓下躺着黄呢制服的敌尸,冯向东所说,倒都是真实凭据。谢依正要遥遥地默数那些敌尸是多少,却听到轰轰轧轧一片飞机响声。随着冲冲几声大响,面前火光两闪,涌起白雾一般的炸弹烟焰。
回转身来向冯向东道:“要特别警戒,敌人调了飞机来轰炸,一定又是一个攻势。但是我在这里,决不能够含糊,都不能给老子拉稀摆带的!”
冯向东道:“决不含糊!七次都把他压下去了。有营座在这里,第八次、第九次照样给他压下去。”
说着,也伏在碉堡眼里向前张望。
曰军在中国作战的手法,向来是一贯的。眼面前这些炮火,就是每次进犯的预兆。冯向东睁大了两眼,聚精会神,向敌人来势看了去,敌人山炮迫击炮射来的炮弹,一颗跟着一颗,都落在这附近三四座碉堡左右前后。
似乎敌人已发觉到这几座致他死命的碉堡,想加以摧毁。因为炮弹落得多,这山麓前面,已屯聚着一片迷蒙的烟雾。
有两次炮弹落得很近,把碉堡后的山土和小石子,像下雨一般地由碉堡洞口扑进来。人在里面也觉得地面震动了一下。
但冯向东身子动也不动一下,只是注目看着敌人。这前面起伏的丘陵有两处较高的坡子,一个相距约五百米,一个相距约四百米,驮着一条人行便道,向这里伸延。这两个小丘陵,敌人必须经过,经过就暴露出来。
他们到了这里,总是飞跑过来。冯向东的眼光,就是射在这两堆丘陵上,他终于把敌人发现了,有二三百敌人,在那小丘下面蜂拥而上。
冲到小丘顶上,这个丘顶,有相当的长度。
那里,和那第二个丘顶一般,都经过防守工事的布置,把所有障碍的一木一石,都已铲除干净。那时快,左手下一班人所守的一挺轻机枪,已在碉堡口眼里,吐出火蛇的舌头,哒哒哒,一阵子弹,向那小丘顶上狂射了去。
敌人纷纷饮弹倒地的,有三四十人。究竟因为他们人多,已有大部分冲过了那小丘,奔入下面的凹谷。这是一个射击死角,左角下的机枪,便已停止了射击。在这死角下,敌人有几分钟的休息。
休息之后,就当冲上第二个小丘,那就接着这里的阵地了。冯向东的两只眼里,都要望出火来,回头向机枪手将手一举,做了个准备射击的姿势。他依然向前张望着。这时,头顶上三架敌机,低飞得呜呜怪叫。机上的机关枪,不断在散兵壕上来回扫射。
冯向东看到,回头只望了谢依一眼。谢依也就伸头向前张望。见第一个丘陵,只隔了这阵地斜坡下三四百米,假如敌人冲到了那里,也就绕过了左手的我军机枪阵地。我军正好予以侧击。
谢依向冯向东大声说道:“冯向东,敌人一定会冲到对面山上来的,我们两挺机枪交叉着,掐住他。这是一个歼灭好机会,千万莫放松。”
冯连长只点了点头。
说时迟,敌人早已有百十人站起来,由小丘顶后面跃起。这里的机枪,便随着冯向东的手势一挥,咔嗒,咔嗒,咔嗒,飞出了流水似的子弹。
那左边的机枪,更不落后,同时响起。两支火箭,对准了暴露着的敌人猛射。敌人跑着跑着,排竹似的向下倒。但他们不顾牺牲,前面人纷纷地倒下,后面人还是向前奔跑。其间只有四五分钟,已有七八十人冲过了那丘顶,跑下了斜坡。
再过来,就是这边堆置鹿岔的所在了。
这样,头顶上的飞机,就增加到了七八架。它们来往逡巡着,一面丢炸弹,一面扫射。在那个丘陵后面的敌人迫击炮,也加紧着向这边射击。
炮头越过敌人头顶,纷纷落在散兵壕前后。分明他们是掩护这批鹿岔外的敌人冲了过来。那鹿岔经过十小时以上的炮轰,烧的烧了,炸飞的炸飞了,不但是有了缺口,堆置的鹿岔,只是点缀着像堆积的零碎木柴堆,已无法防止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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