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英雄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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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齐川夜月
    八月末梢的东海依旧热浪卷卷将人卷袭得心思恍乎。

    距宛陵城南郊演练已经过去了二个月。徐汝愚轻抚棕骏长鬃望向眼前铺展开去直袭天际的田野碧意油油的水稻之上热浪腾腾蒙上一层气霭还是看不见齐川城。拧头问向张仲道:“现在离齐川城还有多远?”

    “我们刚过集乌堡不久还有四十里路程。”

    徐汝愚“哦”的一声也不说话翻身跃下马来才记起什么的对张仲道说道:“仲道让大家歇下脚。”

    说完也不理众人担忧的望向莫知所处的远方。

    张仲道递上水壶问道:“徐将军青州军不见得战力弱于白石为何见你现在如此当心?”自从演练惨败至今张仲道一直在徐汝愚手下任第一哨队哨尉虽然还是与他不甚亲近却也佩服他的领兵才能两月相处对小于自己一截的他言辞之间恭敬许多。对其他众人却是粗豪依旧。

    徐汝愚大灌一气捋去流溢到下巴上的水滴说道:“军中择将为第一要务。伊崇武本非擅长攻伐掠阵之人看他仍然将轻甲骑兵用于正面冲锋便可知他是个死守书卷教义的人但是伊周武为了让他积累战功巩固世子地位还是令他领兵攻打宛陵实则是宛陵幸事。若是让伊翰文为帅宛陵处境就会困难许多。”

    说到这里稍顿一下回望身后驻脚歇息的众人接着说道:“许伯当擅用奇策当年设绝户开瓮之计尽陷青州鬼骑于四城之间。现在他又在东海设下如此诡局。为了能让局势如他所料的展这次就是破头出血也会设法拿下齐川。那样宛陵诸军将会被钉住在泽湖淮水一带再无力脱手干预雍扬、泰如的局势啦。待他从容摆平雍扬、泰如局势之后宛陵也独木难支了。”

    徐汝愚默默记忆近日来接踵而至的三羽紧急军情心中愁绪无以开解。

    七月中旬雍扬军攻克安平城从东南向西北逼近泰如封住泰如东侧入海通道。

    随后白石军在徐伯当的指挥下以二十架石炮弩连续不断的轰袭毗陵城东南角城墙城墙于三日后崩坍白石四万人马涌入毗陵城烧杀一空。毗陵众世家中只有卫家三百余人趁乱突出毗陵。

    七月二十六日白石军掩袭益阳城。益阳守将肖朝贵延门献降许伯当不受尽屠四千泰如降军。八月二日白石军楔入泰如与宛陵之间一日尽占齐川城东南十二连堡将泰如与宛陵间的6路通道封死。至此杳无半星来自泰如的消息。

    徐汝愚暗道:许伯当不接受益阳守将的献降又疾若迅雷一般楔入齐川以南区域无非是要将泰如城以北的各世家尽数逼入泰如城增加雍扬军攻取泰如的难度。梅铁萼现在应该扫清泰如城外围防御完全将泰如城团团围住。待到梅、席两家两败俱伤的时候东海危局就真正来到了。

    许伯当若要在东海南部毫无顾忌施展手脚当先要将宛陵六万精兵羁留在泽湖一带。因此他需要一座坚城驻以重兵窥防宛陵。毗陵太靠西侧距泰如有三百里之遥益阳城小墙矮又无沟濠环卫。

    宛陵众人判断白石军可能强攻齐川。虽说在白石军攻克毗陵之后宛陵已加强齐川城的防御兵力增至一万二千人(其中含辰龙营骑兵二千人)众人依旧很是担忧遂于昨夜又让徐汝愚率领治下五哨六百员骑兵前去增援。

    徐汝愚在自己面前挥挥手似要将担忧挥去一般。见身侧将士都有些担扰的望过来心想:还是不行啊自已如此垂头丧气士气也大为低落。

    徐汝愚不习惯说些鼓舞士气的话也就不说什么领着众人向齐川策马而去。近齐川二十里处游骑奔回报告:“白石军已从东南两面围逼齐川城在我返回时候白石军离齐川城有十里。”

    徐汝愚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见游骑汗水浸透轻甲阔面紫红喘着粗气解下水袋递去说道:“你先到后面歇着。”又向身后一名哨尉说道:“你领五十人潜行到敌后将齐川城外周围三十里的情况给我摸清楚。其余人下马休息准备埋锅做饭。”

    张仲道不解道:“为何不趁隙进入齐川现在齐川城北侧应该还留有空档。”

    徐汝愚也不介意他的质疑声音稍稍提高以便围在自己身侧的将官都能听到:“要进齐川城随时都可以进去许伯当再能怕也无法用他的精骑将泽湖封锁起来。”齐川城西北城墙距泽湖水只有六七百步在如此狭窄的地带许伯当也无力加以重兵封锁免得来自城头、湖上两面的夹击。众人紧张神色也就稍稍松弛徐汝愚继续说道:“许伯当应该想不到我们离他这么近不准备点见面礼就进齐川城曾益行会说我们没有礼数的。”

    众人皆因他轻松语气笑了起来不再紧张不安。两月来在他治下操习演练屡屡力克对手虽说至今还没有经历实战却对他油然生出一种信任。

    张仲道见他能轻易消除众人紧张情绪也甚感佩服将他拉到一边还是有些担忧的问道:“若是许伯当立时攻城怎么办?我们就是骚扰他的后方也改变不了大局啊。”

    “他凭什么攻城难道还像攻毗陵那样?”

    “你是说齐川周围无石场许伯当要用石炮弩攻城需从毗陵那边运来石弹。”

    徐汝愚暗道:张仲道心思本就不似他相貌所显的那么粗犷经过演练惨败之后痛定思痛重视起兵谋将略来见识也就远高于常人自已稍加点拨就能想透关键所在宛陵又添一员大将了。口里却不动声色的说道:“想要破袭齐川城墙需要数十钧以上的巨石才行这里巨石弹从毗陵运来颇需功夫。现在许伯当的二十架石炮弩应该留在他的辎重营中。”

    张仲道喜道:“许伯当若是没有这二十石炮弩也只能望齐川兴叹了。”

    徐汝愚心想:许伯若是只这点伎俩也不足将东海搅得如此腥风血雨不愿破坏他的好心情也就不开口言破。

    向晚暑气不消火云烧天打探军情的五十名军士6续返回。

    徐汝愚与众人披挂整齐马口衔枚马蹄踏在软泥地中也不怕出声响一行人向渐深的暮色中掩去。

    上弦半月悬升一树高月辉如水水田中粼遴倒映像是藏了无数个月亮一般。

    徐汝愚站在一处缓坡上望着月下起伏绵延的军帐在眼前无尽无垠的展开心中一阵怵。又想到这是自己第一次领兵实战手心不由微微渗汗。心中默默计算最外的辎重营以及内侧营帐的数量。

    徐汝愚捅捅张仲道小声说道:“你先带四哨骑兵向辎重营门冲去然后向新丰方向逃逸待你引开周围敌人之后我就领余下一哨人马冲进放火。”

    “你不是太危险了不如让我放火。”

    徐汝愚心想:这么快就想透以后真不能小看他。虽说张仲道引开周边守卫但辎重营出事之后会惊动更多的敌军前来徐汝愚就会陷入敌阵之中。

    徐汝愚声音一肃说道:“你现在是我手下哨尉。”

    张仲道却说道:“不如一起冲进去趁乱放火?”

    “周围敌军不走一会儿就会被困住没时间烧多少营帐烧不到石炮弩不就亏大了。你从敌营中穿插过去离辎重营远点给我多放几把火。不要有停留记住五百人交给你不要单独来见我。”

    张仲道思虑片刻不再说什么领着五百精骑向另一边潜去确定不会连累徐汝愚那边遭人现一齐点起火把向白石军营冲去。

    五百精骑瞬息冲至军营一戟挑开简陋之极的营门数十名惊慌迎来的白石军士刚整为一队想要挡截就被洪流一般卷袭过去五百精骑冲击成数十团模糊血肉。

    徐汝愚看见坡下情形感慨想道:征伐便是如此残暴的吞噬生命。

    又见张仲道巨戟一路挑刺营帐不做其他停留五百精骑紧随其后绕过辎重营飓风般践踏着挑塌的营帐直刺白石军中营而去。白石军一时措手不及一时人仰马翻乱成一锅沸粥刚刚从归乡梦中惊醒的军士挣扎着从倒塌营帐中爬出往往迎面便一道寒光只听得“哧”的风一般的响声从自己体内喷出便一头栽入惨白的月光中。

    五百精骑纷纷将手中火把掷了出去白石军中营千步间顿成一片火海。张仲道狂啸着领着五百精骑折向西营冲去。

    虽然前营正对齐川城南门也正是如此南营应正处于兵不解甲、戈器随身的诫备状态中五百精骑一头冲入其中定然讨不了好。现在看张仲道领队西驰弥补自己计谋中的不足徐汝愚不由赞叹:张仲道痛定思痛心思也变得缜密起来了兼之勇冠三军真是宛陵难得的将才。

    此时后营混乱渐渐平息组织起二三千人向张仲道围逼过去其余人都涌入中营灭火救人。前营也有动静分出数队骑兵从外侧向西营包抄。

    西营一片狼籍也有数十处火起。

    徐汝愚见从后营逼去的二三千人俱是步卒并不急着冲入乱局追击张仲道所率五百精骑只是徐徐虑过混乱的营帐所经之处骚乱立即平息渐渐组织起更多的人向张仲道逼去。从前营出来的数队精骑出不急于冲入西营紧守在营门一侧任由惊惶失措的西营军士逃出营门在营门之外空地将他们重新组织起来。西营营中渐渐空出张仲道等五百精骑已被围在西营之内。徐汝愚暗呼事将不妙也顾不得等待更好的时机点上火把领着百余骑冲进下去。

    冲入后营外侧的辎重营中将各营帐尽数点燃又举着火把直冲西营而去。

    刚在西营组织起来的数千步卒见后营又有人冲杀进来并且一路火起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马复又陷入惊惶之中。领将急忙分出一部分人到后营、西营间的空地结阵阻击。

    徐汝愚扯过一顶营帐借住骏马冲势一下子将之从地拔起将火把掷于其上天干物燥顿时熊熊燃起烧成丈高的火团徐汝愚拖曳着冲入白石军阵中。其后百余骑也如此炮制顿时百余团烈焰冲入白石阵中。

    白石军虽经历百战却也没有见过这种阵势不击自溃乱作一团如作鸟兽散四散逃逸。徐汝愚也不停留继续拖将着火帐向西营冲去渐渐熄灭的火帐一遇西营完好有营帐又升起更大火势片刻之间整座西营陷入火海之中。

    西营数千步卒虽然已是列阵结队但是身在火海之中又如何能让阵形保持完整张仲道趁机突冲过来五百精骑任意屠戮完全陷入混乱之中的白石军士。

    白石西营残军争先恐后的向外围逃窜。张仲道透过跃动的火光看见后营有数队骑兵徐徐穿过火场向这面逼来又见原在中营灭火的军士有序的向东营退去知道机会不再便呼哨喝令奔杀的六百精骑汇合到徐汝愚身边。

    火光映红张仲道的阔脸不知何时乱蓬蓬的髭须给烧去大半他朗声说道:“只要给老子三千精骑我便叫许伯当不知‘北’字怎么写。”

    说完指着徐汝愚大笑起来浑然不顾此时正处在敌军合围险之中一改往日对他的疏淡语气轻松促侠的对他说:“现在看你顺眼了。”

    徐汝愚知道他是说自已不意间被火舌卷去的一头长脸上露出苦相不以为忤反问:“以前你是否嫉妒我比你帅?”

    张仲道又是哈哈大笑也不回答他说道:“如此险境真英雄方能如此谈笑风生张仲道我今日交你这个朋友。”

    “为何不是兄弟?”

    张仲道说:“哈哈是我说错是我说错。”一声长啸止不住喧出口来远近战马闻啸惊嘶连连横亘于两人之间多时的间隙此时已荡然无存。

    张仲道啸止顾望徐汝愚说道:“我今夜杀了不下五十人死在这里也大够本了。”

    徐汝愚说道:“我刚刚只顾放火了。”

    “不急我陪你再去杀个来回。”

    徐汝愚伸手拦住他欲要冲将出去的马问他:“曾益行这人怎样?”

    张仲道反问:“什么怎样?”瞬际明白过来晓得徐汝愚问他曾益行看到白石军营混乱会不会趁机出兵道:“正是我讨厌的聪明人。”

    徐汝愚问道:“我初来宛陵你如此看不惯我莫不是受了他的牵连?”

    张仲道又是哈哈大笑领头向南营冲去穿过火堆怪啸一声说道:“希望他这次聪明得让我喜欢。”

    徐汝愚笑笑长枪一挥率着众骑紧跟其后。

    中营营帐已经烧得差不多了火势渐渐熄灭。

    前营与中营之间的空地上列有三队千人明光铠甲精骑在月色下闪着微微的寒芒。领头一人灿白银甲手提烂银双枪冠却结着书生巾。借着熊熊光荣徐汝愚见他面部紧绷秀美的双眸中射出阴狠的光芒知道又惹火他了。

    张仲道在旁问道:“这个娘娘腔是谁?”声音却不是说给徐汝愚一人听的样子六百宛陵精骑闻听莫不哈哈大笑漠然置生死于度外。

    徐汝愚也是恶毒心肠大声回答:“他是许伯当的军师叫阴维秀你唤他阿秀就是。”

    “狗屁军师我看他是许伯当玩弄的相公才是。”张仲道咄骂出来。

    阴维秀一张玉面气得扭曲起来面目狰狞也不说话将手一挥一队千人精骑风驰电掣般的涌向宛陵六百精骑。

    张仲道一口唾液啐向一侧火堆之中激起一阵灰烬。

    徐汝愚对他说:“你若是还有气力就去缠住阴维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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