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有人递过手帕,成诺赶快接过来按在眼睛上,手帕触感柔软,带一丝烟草气息,她这才发觉手帕的主人原来是全能先生——在成诺认识的男人当中,只有经常穿着风衣、夹克或宽身外套的父亲和施内克才会随身携带这么一块叠的方方正正的纺织品——现在的男士西服一日比一日材质单薄,有弹性,紧贴身体,莫说手绢,塞上一张餐巾纸,别上一支钢笔,抑是玫瑰都会显得鼓鼓囊囊,十分恶俗。
“bar”主人在一旁静静观看,他见的人多了,自然能觉察得出成诺的失态源于真挚情感,原有几分不耐烦躁不知不觉间消失无踪,变得心平气和起来。
反正他日日都有下午茶,今天也不过是多两个客人罢了。
他引他们上楼,叫侍者送三人份量的点心茶水,然后开启保险箱,拿出合同,发票,产权证以及其他文件,摆在桌上。
成诺看到费费签名。全能先生则注意价格,这个价格,几乎要比外面同等房型低出百分之三十。
这样悬殊,如果费费后悔,是有可能诉请法庭宣布合同无效的,但成诺怀疑,费费的银行账户里,是不是还有这笔钱。
而且“bar”主人同样拿出证据,证明这份合同并无明显偏颇。他固然拿到低价,却是全额付清,一手交钱,一手交房,这点优惠完全可以理解。
“原本我也只想求租,一年三十万,三十年后这栋房屋依然属于费费小姐。但她坚持出售,并一再主动降价——实在是个好机会,我联系上所有亲朋好友,四处借贷,才将这笔款项在数日内逐步全部付清。”
他在整个事件中,并无需要遮掩隐藏的部分。
是费费急切地想要大笔现金。
正确点来说,是劳智美先生。隔一天,全能便查到转账纪录,费费曾经连续分三次,将五百万存款转给劳智美。
成诺倒抽一口冷气,这笔巨款,她需要做牛做马四十年,其间不做任何消费,包括吃与喝,住和行。
糊涂的费费。
全能先生请她少安毋躁,他失踪了几天,拿回八份录音,录音中有劳智美先生的同事,劳智美母亲的麻将搭子,劳智美姐姐的前男友,还有他侄儿的同学等等等。录音已经经过整理,有些内容实属荒诞,譬如劳智美曾亲口告诉同事,他中大奖,所以必须辞职隐形,消弭无踪——那个大奖的颁发人大概只有费费——还有他母亲曾经在牌搭子面前夸奖自己儿子有本事,能够脱身出来做老板,生意兴隆,日进斗金,不知多少美貌的小姐扑上来倒贴;又及,他侄儿曾在同学面前炫耀他的叔叔愿为学校免费安装投币式自助洗衣机,劳智美姐姐男友则谴责他曾经的女友骨头轻,没脑子,稍微有点钱就想进豪门作太太。
看似杂乱无章,但即便是成诺,也能从中隐约窥见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成诺惊讶的是全能先生的网络覆盖如此之广,能量如此之大。
现在人都懂得韬光养晦,明哲保身,世界太小,谁知会不会在不远的将来再度面对面?仇人当然能少一个就少一个。利益当前,尚会踌躇,何况这等说起来已经与自己几乎已经毫无关系的人物?
她说出自己的疑惑。
全能迟疑一会,却还是给出了解释。
调查人员要从调查对象身边亲近人物那里取得情报,方法很多,但他们最多使用的,大致不过四种,第一种:调查员需在调查中时刻注意自身,检点行为,塑造出高大光明正义形象。再加以一张利口,绘声绘色,描述案情,分析利害,自然而然能够取得某部分人的亲近,同情与信任——很多时候,他们激于义愤,会主动挺身而出,提供线索;第二种:大多数人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会受利益驱使,只要调查员能够令他们确信泄漏某些事实并不会承担任何风险,反有好处,他们会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倾倒出来;第三种:总会有些人对调查对象充满憎恨与嫉妒,只要能对假想敌造成伤害,便是损人不利己,他们也会欢欢喜喜,毫不犹疑地去做——这种人多不多?只要稍加观察,随处可得;还有第四种:痴男怨女,游蜂浪蝶,这里便要看调查员本身的魅力与性格了,使用得当,岂止是多一只耳朵和眼睛?
此外,年幼无知的孩子也是可以利用的好对象,有时甚至无需诱饵,只要稍稍予以刺激挑拨,就能得到一个真正的小小包打听。
劳智美先生的个案,便几乎可以囊括以上所说的各个范例。
并不一定需要跟踪、偷拍、录音、录像、定位、绑架——这类行为不但麻烦,累赘,非法,得来的东西还往往不能起到应有作用。
涉及专业范围,全能兴致勃勃,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偶尔间一瞥,发觉成诺面色不豫,他心脏轻轻一个停顿,已知有那里出了问题,但他毕竟不是毫无经验的青春期少年,面不改色,不知不觉间便将话题调整过来。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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