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就在一夜之间街道两旁梧桐树上的叶子全掉光了枝桠光秃秃地伸向天空就像我乱蓬蓬的头。秋风越来越劲吹在脸上有疼痛的感觉。白天有风晚上有雾老天爷变着法儿撩拨我落寞的心情它好象知道我在想杨波它好象知道杨波不再理我了她见了我就像在躲一个满身臭气的乞丐一样。那些天我经常做梦做一些希奇古怪的梦奇怪的是杨波很少在我的梦境里出现。即便是偶尔出现她的影象基本上也是残缺而模糊的一个看不分明的眼神或一个飘渺的背影。梦的背景也总是那种黎明时黑夜与白天交接的蓝色十分短暂就像刚刚出现的彩虹立刻被阳光驱散一样。
我似乎已经养成了蹲在杨波家对面的马路上仰望她家窗户的习惯可是自从秋天来了那扇窗就没有打开过。我最后一次面对面地见到她是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阳光洒在学校门口的那棵槐树上斑驳地丢到一丛冬青上面有蜜蜂和苍蝇在那里悠闲地飞。杨波的胸前抱着她的书包一跳一跳地往前走。我想喊她可是我喊不出来嗓子眼仿佛被人捏住了。她看见了我站了一下一扭头进了校园。我像被人打了一闷棍也像挨了一顿饱揍的贼半张着嘴巴木头一般杵在那里。
在这之前我不止一次地对她辩白过西真被人打断胳膊不是我干的我还没有那么下作。可是她不听她认准了就是我她说我不相信你你是一个没有教养的流氓。到这个时候我才明白过来当初林宝宝的那套理论无法与实践有机地结合人家不喜欢流氓。有一次我把她拦在上学的路上用一把水果刀顶着自己的胸口说你要是不相信我我把心挖出来给你看。她说你挖吧挖出来也没人看。她就那么看着我看着我拿刀的手在颤抖。我把水果刀丢到路边的草丛中怏怏地走了。操真是最毒不过妇人心啊……等她进了校园我缩着脖子跑回去拣起我的水果刀去了王老八家。
西真的胳膊是被家冠打断的。那是金高被砍了以后大约一个礼拜时生的事情。那天是个礼拜天我跟王东站在大厕所那边闲聊。王东说林志扬跑了有人说他跑去了东北他姑姑嫁在东北。我说那天你们两个也太熊蛋了两个大活人被一个人撂在那儿踢真没面子。王东嘿嘿地笑你不明白我那是故意的我就知道后面有好戏看。我问他警察把你弄到派出所都问你什么了?王东说没什么就是问当时砍人的情况我如实说了。我说他们怎么把我哥也喊去了?王东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只听见里屋有警察在说炒栗子扎卡什么的好象是你哥跟扎卡两个人之间生了什么后来我们俩就出来了你哥说做人要当心啊走错了一回这辈子都被人拿捏着……正说着家冠笑嘻嘻地过来了。
“二哥你猜我干了什么?”家冠的手里提着一根胳膊粗的铁管子倚在一棵树上说。
“打架了?”我把抽了一半的烟摔给他冷冷地问。
“嗯打架了”家冠抽了一口烟嘿嘿地笑“你猜我打了谁?”
“瞧你一脸奸笑把你老师给打了吧?”王东笑道。
“回答错误”家冠用铁管子猛敲树干“我打的这个人跟你没关系跟二哥有关系。”
刚才我就猜了个**不离十他一定是把西真给打了。我怒道:“你凭什么打人家?”家冠愣了片刻扑哧笑了:“好啊二哥你可真能装!谁不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这几天你到处找人家西真你没得手我帮你办了你还跟我装……装那什么。”我确实找过西真没找到可是我不想去打他我只是想威胁他一下让他不要再去找杨波了我知道这个时候我不能打他打不好就坏了我的计划谁能想到这个小混蛋去打了人?我一把夺过铁管子随手扔到了大厕所里面:“你***在我面前装什么好汉?说你是怎么打的?”家冠横一下脖子想走王东一脚踹翻了他:“回宽哥的话!”
家冠还想犟嘴王东上去就是两个大嘴巴子。家冠蔫了期期艾艾地说早晨他出来买油条看见西真在杨波家的楼下等他就把他的几个小兄弟喊过来了指着西真对他们说这就是宽哥的情敌咱们今天废了他以后好跟着宽哥混。过了一会儿杨波下楼来了这帮小子就冲她吹口哨。杨波瞪了他们一眼转身上了楼。西真装做没看见骑上车子往南边走这帮小子就跟了上去。走到广场那边家冠抢过一个兄弟的铁管子就冲了上去……我问:“打完就走了?”
家冠说:“我让我的那帮兄弟走了给他把车子砸了然后说不许你再找杨波了。”
这样也挺解气……我松开了紧绷的面皮:“他说什么?”
家冠把一边嘴角翘到了鼻孔上面:“那真是个废物!他说小哥我再也不敢了……”
王东推了他一把:“赶紧回家把这事儿告诉你爹让你爹赶紧想办法不然警察就来抓你了。”
家冠边走边回了一下头:“嘁我那么没脑子?我能给他机会报告警察?我押着这小子回了厂。我说你要是敢报警我让你在下街当一辈子土鳖!”我拉回了他:“他回工厂了?”家冠说:“回去了。我在他们厂门口等了半个多小时也没见他出来我估计这小子是‘尿’了。他***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下街这一带是宽哥……不是一哥的天下。”
家冠一走我拖着王东去了电镀厂我想告诉西真人是我让人打的再去找杨波还打你。
刚走到厂门口就看见可智架着灰头土脸的西真出来了。
可智一见我就瞪眼:“老二刚才是不是你派人把你西真哥打了?”
我立马改变了主意作茫然状凑了过去:“什么?谁把谁打了?”
西真不看我喃喃自语:“事情已经过去了……”抬起头冲可智一笑“不关小张的事儿。”
可智走出去老远回头一瞪我目光里全是无奈。
事情过去好几个月了这事儿就跟没生一样只是杨波再也不搭理我了。
从那以后我几乎每天早晨都去杨波家的对面蹲着从来没有看见西真出现过。
现在我依然蹲在杨波家的对面感觉自己失恋了可是我曾经恋爱过吗?
现在我开始怀疑家冠打西真的动机我怀疑他是想在里面制造混乱。
我从头到尾地回忆我回忆起了我哥哥挨的那一石头这究竟是谁干的?我敢肯定不是烂木头干的。
如果真是烂木头干的他是不会再去找大有和金高来找我哥讲和的“道儿”上混的都明白这个道理。
那天我攥着水果刀敲开了王老八家的门。
王老八打开门一见怒气冲冲的我连忙走出来把门关紧了问我一大早的来找谁?我问家冠在家没有?王老八皱着眉头一脸怨气地说你不知道?他整天不着家跟着你哥卖栗子呢。我说我哥在家睡觉他去卖的什么栗子?王老八说这小子“瞎抖擞”(献殷勤)呗每天天不亮就走说是帮你哥先把摊子支起来。我没等他说完转身去了林宝宝的饭店我知道我哥在宝宝餐厅门口有个摊子。家冠这么早去那里肯定是想吃免费的早餐林宝宝炸的油条好吃极了。
还没走到饭店我就听见了家冠的咋呼声:“小的们把炉子给老子点旺点儿开张啦!”
我抬头一看饭店门口站了七八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一个个歪头斜眼像山洞里的小妖。
我哥的这个摊子不小饭店两侧全是炒栗子锅有五六个。
我咳嗽一声迈步晃了过去。家冠兴冲冲地颠过来将手里捏着的一把油条往我的手上一杵:“二哥……不宽哥还没吃饭是吧?我们正在吃呢一哥也刚来在里面吃饭。”我猛地推开他一偏脑袋:“你在门口等着我一会儿我找你。”家冠傻愣着退到一边我进饭店的时候听见他在后面嘟囔:“又拿‘怕头’哎什么呀没完没了了还。”我哥哥蹲在一只凳子上端着饭碗稀溜稀溜地喝稀饭。我没放声一屁股坐到了他的对面。我哥放下饭碗冲我一笑:“喝着稀饭我就想起了咱爷爷咱爷爷喝完了稀饭总是要舔碗。哈忍饿的时候养成的习惯……现在不用舔了这玩意儿有的是。”
一听这话我的鼻子头蓦地酸了一下。是啊我爷爷有这个习惯直到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了还舔碗。小时候我很讨厌他的这个习惯他用过的碗我在下面做了一个记号从来不用。有一次他拿错了碗我一把夺了过来我说你自己有碗别用别人的。我爷爷就笑我爷爷说我用你的就不舔了怕给你舔破。我爸爸打我可是他不说原因。我爸爸打我的时候我爷爷不管以前我爸爸打我他总是护着我可是这次他不管。他捂着脸从指头缝里看着我笑胡子上淌满了口水笑着笑着就咳嗽起来然后眼泪就出来了他说那年饿死多少人啊你在老家的二爷爷和三爷爷都饿死了……
我爷爷喝多了酒的时候就念叨他说58年大炼钢铁把家里的锅砸了人人都去大食堂吃共产饭等共产饭都吃完了就回家家里没有饭吃我爷爷就去老家找我二爷爷和三爷爷可是他们全都死了……那时候下街的那条河还在河边上有可以吃的草根旁边的村民怕人偷挖就请王老糊在那里帮着照看。我爷爷去挖王老糊现了抓着铁锨追我爷爷把挖到的草根丢到地上跟王老糊打了起来。“他不是个儿”每当说到这里我爷爷总会眯起他针鼻大的眼睛嘿嘿地笑“他还比我年轻呢我都快要七十了他才五十来岁。没多我只用了两招一个‘窜跳步’一个‘小草’他就趴在那儿了。王八那时候正年轻可是他不敢上他爹不让啊。他爹说八儿八儿别动手让张秃子打死我拉倒。”后来我爷爷被派出所抓去了想批斗他我爷爷说你们打听打听老张我三代贫农你们批斗我那是反对贫下中农。后来王老糊去了派出所对我爷爷说看在你以前拉我没要钱的份上我帮你说句好话吧。我爷爷说你说你说了以后我过好了就请你喝酒。王老糊对派出所的人说我看错了张秃子没挖成。事情完结归完结了可是王老八不干后来扒了我家的房子。
我哥哥见我看着门口不说话知道我是想起了爷爷用筷子捅捅我的胳膊说:“吃饭了没?”
我说吃了。
我哥说:“跟那个小妞儿和好了没?”
我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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