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征心中一跳忙举目远望。事关昆仑一系在大秦军中的影响力,更关乎韩归
雁此后前程,实是他心中最为挂念之事。见胡浩顶着压力强行提起此事,倒有点
逼迫圣上的意思,也不免有些替他担心,深感孤军奋战的无奈与吃力。
梁兴翰尚未答话,迭云鹤亦出班奏道:「启禀陛下,军中如今尚未有空置之
职。有功之臣当赏,然牵一发而动全身,赏亦可有他法。请陛下三思。」
「呵呵,迭大将军欲陷陛下于不义否?有功之臣不赏岂非寒了将士们的心?
大破敌军之将不迁,还任由尸位素餐者坑害大秦么?」胡浩冷笑着讥讽道,话里
话外无不指向稳坐后方的迭云鹤。
「胡大人此言差矣。」俞人则踏步出班道。
「诸位爱卿且慢!」梁兴翰忽然出言打断道:「朕倒想起一件事来,北城令
吴爱卿何在?」
这时候点我的名?吴征满腹疑惑,不过见胡浩落入下风,韩克军又一言不发,
这一下倒是替胡浩解了围。他忙出班趋前跪地:「微臣吴征叩见陛下。」
「吴爱卿平身。」梁兴翰笑呵呵道:「爱卿北征亭城以奇技克敌制胜,出使
北燕亦得霍爱卿盛赞,朕正要褒奖于你。」
「为陛下效死力本是分内之事,亦多托陛下齐天洪福与威德四海,微臣不敢
居功。」拍马屁这种东西,只要放下了脸皮真的可以随口就来的。吴征虽觉肉麻,
也知梁兴翰必然大爽。
「哈哈哈!好!好!好!」梁兴翰连声赞道:「有此忠肝义胆之臣,大秦何
愁不兴!只是吴爱卿,你大破狄俊彦的那一手……」
「地涌金莲!」屠冲及时接上了话。
「对!地涌金莲!朕不明其中道理,可否请吴爱卿解朕之惑?」吴征用的技
法堪称一个谜,连皇帝都不能免除好奇心。
吴征面色通红为难道:「此事说来有碍观瞻,这个……」
「朕恕你无罪!」
借着短暂的间隔,吴征已理好了思路道:「昔年微臣奉圣命入京,于郊外遇
人阻挡出言不逊。微臣年幼无知出手将其推入农户粪坑,其时争执间微臣怀内火
折漏出,竟在粪坑上方燃起。此事原本过了便罢,倒是同行的韩抚军记在心里。
于亭城时念及此事,又与韩抚军一试之后果然有效,才有了地涌金莲!若无当日
陛下恩典召微臣进京便无此事,仍是有赖陛下恩德。」
吴征的官位尘埃落定,顺势将功劳往韩归雁身上一推,或许也能帮她增加些
砝码。至于金吾卫那帮人跟着迭云鹤沆瀣一气,逮着了机会当然是往死里黑了。
「哈哈!有趣,当真有趣。」梁兴翰龙颜大悦向韩克军道:「韩爱卿昔年征
战,可有过这等异想天开之时?」
「从未有过!」韩克军亦是拈须摇头微笑道:「江山代有人才出,臣贺喜陛
下!」
梁兴翰大有深意地望着韩克军许久道:「朕倦了,屠冲,退朝!」
吴征心中忐忑,不知是否得罪了这位喜怒无常的老年皇帝,不过今日一顿盛
赞百官都听在耳里,至少短时间内还是道护身的令符。至于梁兴翰最后望向韩克
军的复杂目光他不明其中深意,只觉得心中发毛。
朝会散去吴征并未离开,在皇城门口晃晃悠悠,直到黄昏时才又进入皇城来
到后宫门口。
后宫里轮值的中黄门见了吴征颇为意外,不知这位今日着圣上大为褒奖的少
年郎所来何为。当下不敢怠慢先行见礼。
吴征回了礼亮出蟠龙金牌,借着中黄门上前查验之机又塞了两张银票笑道:
「本官欲求见屠公公,还请两位行个方便。」
有钱好办事,且蟠龙金牌出入皇城无忌,中黄门焉敢阻拦,其中一位长得白
净面皮偏又飘荡的三绺长须,身形瘦长的赶忙打着手势让开道路赔笑道:「吴大
人手持金牌,这么说可折煞杂家了。快请,快请,杂家公务在身不敢擅离,不知
吴大人知晓屠公公的居所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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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真是不知。」吴征挠挠头,后宫佳丽三千,面积自是巨大,一路询问难
免惹人嘲笑。
中黄门心中大喜,忙唤来从属暂时替了岗位陪着吴征在一旁凉亭坐下道:
「吴大人稍待,引路的小公公片刻就来。杂家皮良朋,向来最重英雄好汉,向来
对吴大人仰慕得五体投地。不想今日能与吴大人当面,杂家以茶代酒,敬大人一
杯。」
吴征今日受的恭维甚多也不差这一个,不过他在宫里识得的人极少,正是要
借着圣眷正隆的声望广开门路,否则应付两个中黄门也不需使上银票,当即端起
茶杯道:「我是后生小辈,怎敢在皮公公面前妄自尊大?承蒙皮公公抬举,我就
高攀一回。」
本官不自称了,脸上的笑容如春风般和熙,连端在手中的杯子都刻意放低,
皮良朋乐得笑开了花,暗赞一声:不愧是屠大人都看中的后起之秀。小春子不过
为他牵了个马混个脸熟便一路混上了掖庭仆射一职,今日能识得他当真是运气。
两人碰了一杯算是定下初识的交情,吴征顺口问道:「屠公公侍奉皇上经年,
晚辈不识后宫规矩冒昧来访,不知时辰是否得宜。还望皮公公指教。」
「哪敢哪敢!」皮良朋凑近低声道:「圣上近日里歇得早,屠大人年事也高
故而不需通宵侍奉,吴大人此时来得正好。再晚了些怕是屠大人也歇下了。」
正说话间,一人疾步顺着道路前来,远远望见吴征大喜飞奔近前卑躬道:
「吴大人,久见,久见!一别经年,小春子心中思念得紧。」
吴征亦展颜笑着将他扶起道:「春公公这般做派可是要折煞我?」两人相识
于微末之时,如今各自混出了名堂,相见倒有些感慨。
「是了,杂家再见吴大人心中激动,倒叫大人难做了。快请,快请,杂家陪
您去见屠大人。」不由分说拉着吴征的手前行。
赵立春自小净身入宫,虽刚发迹不久,一双手仍远比普通男子细滑。吴征极
为不适,幸好长期练武的手臂足够稳定,心境也足够处变不惊未曾得罪了人。
后宫虽比不起朝堂处庄严凝重,也多了许多莺莺燕燕与不男不女的阴气。可
堪与朝堂匹敌的面积与更加富丽堂皇的宫殿,无不展露着君临天下的尊荣。
设计精巧的道路中望去,露出树梢的殿角飞檐披着华美的琉璃瓦,仿佛一座
座黄金铸就的岛屿,比之黄昏时分的漫天彩霞更加耀眼辉煌。
赵立春兴高采烈,可放轻的步伐与压低的声音仍显小心翼翼:「吴大人,这
里便是抹香宫,原先是朱婕妤娘娘的寝宫。」
吴征放眼望去,宫殿四周栽满各式鲜花,应是四时花期不断,抹香宫名不虚
传。
念及一同对付朱婕妤的往事,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赵立春领吴征前来又
刻意点出的用意不言而明,而吴征却是感慨万千。
赵立春没有什么出身家世,在皇宫里本该卑贱一辈子。被派遣来接引初次入
皇城的吴征看似一次偶然,实则内里仍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奉圣命离开昆仑山面圣的吴征受了个九品羽林卫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但是
天才美名传遍天下,嫉妒与幸灾乐祸者有之,愿意暗中搭一把手的也不乏少数。
在昆仑山上见过吴征两回,也亲手试过他功力的屠冲也是其中之一。
胡浩的性格自是愿意吴征多摔些跟头涨涨教训,但作为师父的奚半楼对吴征
了解更深,则难免多操些心思,赵立春正是他出面向屠冲讨要来的人选。——其
原因正是奚半楼打小教导吴征时悟出的教学方法,威严与关爱并存。
其后经历大内练兵,朱家倒台一案,屠冲与奚半楼之间便多了一条相互传递
态度的纽带——赵立春。这位碰了天大运气的小人物因此节节高升,跨过中黄门
与永安丞做了掖庭令。至此事已成熟,作为吴征皇宫中位铁杆盟友自也被彻
底交到了他手中。这些事赵立春云里雾里只以为是自己运气好,吴征却是一清二
楚。
转转悠悠来到屠冲的居所前,赵立春通报了一声不久便等来屠冲的传唤。
换下了官服,身着便装的屠冲更显得老瘦枯干,仿佛一阵风便能刮跑。但吴
征丝毫不敢轻慢——那双皮包骨头青筋迸突的手掌可比苍鹰之爪更加有力致命!
「下官见过屠公公。」吴征长揖到地,礼敬极重。
「好好好!吴大人快请坐,小春子,去沏老夫的三山雾来。」屠冲并未起身
只是挥手招呼,不过据说三山雾不是天子近臣可喝不着,可知已给了吴征足够的
面子。
「冒昧前来,打扰公公休息了,下官罪过。」赵立春被打发走,屋里仅有屠
冲与吴征二人,吴征顺势近前将厚厚一叠银票摆在桌案上,又若无其事地回座道:
「师命拜访屠公公,言道大战燕军时多劳公公居中协调方保三关不失,弟子奉命
跪谢公公。」
拜了三拜,吴征心中微凉:朝堂上皇帝对昆仑一系的态度他看在眼里。不仅
对韩克军冷冷淡淡,连对胡浩都显得疏远不少,奚半楼远在凉州,似乎皇帝只对
他吴征青眼有加。吴征并不清楚国之栋梁之中发生了什么,又意味着什么,可这
一系似乎将所有的资源与希望都落到了吴征身上,拜访屠冲的好处也由吴征来拿。
其中的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回头见了奚刺史代老夫问个好,都是为大秦出力,奚刺史见外了。」屠冲
大喇喇地任由银票摆在台面也不收起,恰巧赵立春端着茶碗刚回,奉茶时目不斜
视,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
「也是个可造之材,难怪屠冲与师尊共同选定了他。」吴征心中一宽,聪明
人好合作,被猪队友坑死才是最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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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话了些家常,屠冲露出送客之意道:「天色渐晚,老夫还要去侍奉皇上。
小春子,吴大人难得来后宫一回,你便领着他走走,切记莫要冲撞了贵人。」
辞别了屠冲,两人拣着偏僻小路一路绕行至掖庭。赵立春昂首挺胸面目严肃,
倒是颇显威仪。
吴征自是明白他人前显耀之心,只是时日已晚他还身有要事,灵机一动道:
「赵兄,今日已晚,我也还有一桩心愿未了,还是另择吉日专程来访,今日便不
做打扰了。」
「吴兄说哪里话来?既有要事待来日空闲了无妨。」一路上两人已以兄弟相
称,赵立春认准了吴征是他的贵人言听计从道:「不知吴兄还有甚么心愿?」
「哈哈,说来让人羞惭。」吴征摸了摸鼻子面皮微红道:「当年我在景幽宫
处当值,真是不堪回首。如今自是不愿再回去啦,只想再回去看看那堵高墙背后
之地深刻脑中,以激励日后不可丝毫松懈,以免又落入荒角之地。」
赵立春露出古怪的神情道:「那里是天泽宫所在,吴兄,不是兄弟多嘴,那
里恐不太方便。」
「咦?」吴征亦奇怪道:「我只是去看看而已,莫非蟠龙金牌进不得宫殿么?」
「自然不是!」赵立春为难道:「吴兄手持蟠龙金牌,便是皇后娘娘也可求
见。只是……哎,这事不好多说还请吴兄见谅。」
见吴征不答话只是疑惑地望着他,赵立春顿足道:「罢了罢了,小弟便陪吴
兄走一趟。」
两人又来到天泽宫前,吴征又道:「此地如此荒僻,莫非是……」
「正是!」赵立春摆手打断示意吴征噤声:「里头这一位十分特殊,圣上连
她的名字都不愿再听,这个……这个……哎!」
吴征见他左右为难也不催促,只是一脸迷惑不解地挠着头。
赵立春顿了顿足道:「吴兄快去快回也不需通报,料得无人敢拦阻。进了宫
办完事便出来,万万不可与内里的人交谈,更不必问此地是何人居住。小弟并非
有意隐瞒,而是知晓了有百害而无一益!小弟在这里等着,此事今日过后便罢,
不可再叫其他人知晓。」
吴征暗道一声果然,玉妃在宫中太过招人避讳,赵立春连进去都不愿——也
幸好他不愿,遂迷茫地点了点拱手道:「有劳赵兄。」
回从正门步入天泽宫,宫门虽打扫得干净仍难掩年久失修的破败,角落
里爬满了青苔。天泽宫三个金漆大字更是斑斑驳驳,掉漆的地方露出苍青的底色。
吴征心中难受又激动,在这荒僻之地枯守独坐,不知近一年多过去,宫里那
位凄艳绝伦的丽人又是怎生模样?不知她又是否如他一样,时时念起对方。
跨过宽大又残破的宫门,服侍玉茏烟的老妈子正百无聊赖地在院井中望天,
见宫中忽然来人吓了一跳。吴征及时竖起手指在唇边一比,亮出蟠龙金牌挥手让
她退下。老妈子如蒙大赦般惶急地跑回屋去砰地一声关紧房门,瑟瑟发抖。
吴征踏入无比熟悉的内殿,向着仅亮起一点昏暗烛光的宫室走去。他并未刻
意放轻脚步,刚至门口便听见一声惊呼:「什么人?」
吴征顿足压着翻涌的心绪,低声又清晰道:「微臣吴征,求见玉妃娘娘!」
「呛啷」一声脆物坠地破碎的声响,宫内独坐的人儿怔了半晌才踩着细碎的
脚步奔行而来。一阵香风拂过,丽人满面愕然又惊喜道:「你……你……真的是
你?」
玉茏烟只着一件单薄的纯白素衣,粉黛未施,长发未盘,星眸半合啜着眼角
的泪花,下撇时绝不显苦相却引人爱怜的嘴角,还有随着急促呼吸不住上下起伏
的饱满胸乳。这一切让她憔悴的面容不仅难掩丽色,反倒更增凄艳。吴征眯眼抿
唇,心中大起怜惜之意沉声道:「是我!」
「你……你怎么进来的,快走,让人看见了要出大事。」玉茏烟心中难舍,
却又大为焦急起来。
吴征失笑取出蟠龙金牌晃了晃道:「娘娘怎么忘了?微臣自然能光明正大地
进来。」促狭心起调戏道:「莫非偏要翻宫墙玉妃娘娘才不担心么?」
见了蟠龙金牌,玉茏烟心中大定之后顿时鼻头一酸泪水瞬间夺眶而出。一时
只想嚎啕大哭却梗在喉头哭不出来,想找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寻求些许慰籍,足
底却像定住了一般挪不动分毫。
吴征大踏步走近如前时一把将她横身抱起!茉莉似的清香浸润鼻尖,入怀的
娇躯丰腴绵软,靠在胸膛的脸颊与自然而然环住脖颈的手臂却一片冰凉。吴征心
中大痛,凄寒的冷宫竟连一件保暖的衣物都无。
爱怜之心既起,情意便再难压抑。吴征在玉茏烟的惊呼声中将她抱起,一手
扶着螓首后脑勺,一手横跨丰腴沃软的腰肢将她抵在梁柱上,对着朱红圆巧的香
唇狠狠吻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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