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建安时代,情况大大改观。首先,咏物赋的大量出现是以往偶一露面的情况所远远无法比拟的。以建安七子所作为例,现存建安七子的赋(包括残篇)近七十篇,其中咏物赋就多达三十篇左右,占全部赋作的半数,可谓盛况空前。其次,在建安时代的咏物赋中,绝大部分是通过对所咏事物的铺陈描写来抒发作者个人的情志,荀赋和贾赋所同有的说理成分则大大削弱,至多不过是抒情的陪衬而已。赋到这时,才真正成为刘勰《文心雕龙·诠赋》所说的“赋者,铺也;铺彩摛文,体物写志也”的样子。
建安时代最早一篇著名的咏物赋也许是祢衡的《鹦鹉赋》。建安初年,祢衡得罪曹操、刘表后到了江夏太守黄祖处,在最终因辱骂黄祖而被黄祖杀害前,他曾一度为黄祖器重,黄祖的儿子黄射也与他很接近。在一次黄射召开的宴会上,有人献来一头鹦鹉,黄射很高兴,请祢衡即席作赋娱宾,祢衡就文不加点,一挥而就地作了一篇《鹦鹉赋》。在赋中,他描写了鹦鹉因不同于众禽的奇姿妙质而被罗致幽禁于王公贵人之家的遭遇,借以抒发了有志之士在群雄割据的离乱时期不得不委身事人的那种委屈苦闷的心情。祢衡此赋一出,在当时影响极大,比他稍后的曹植以及建安七子中的陈琳、王粲、阮瑀、应玚等都作有《鹦鹉赋》以规拟之,因此可以说此赋为建安时代咏物赋的盛行奠定了雄厚的基础。
曹植也是对咏物赋的兴起贡献极大的人物。曹植亲自编定的作品集,收赋七十八篇;原集散佚后,今存南宋刊本中计有赋四十四篇(包括残篇),则佚失者将近半数。然而,即以今存赋篇而言,其中还有十七篇是咏物赋,可见他在咏物赋上用力之勤。
现存的曹植咏物赋,除少数是逞才炫博的应酬之作外,多数是抒发他愤懑失意的感情的,如《神龟赋》咏神龟之“终遇获于江滨”,“归笼槛以幽处”,感叹“天道昧而未分,神明幽而难烛”;《蝉赋》咏蝉清高无求而危机四伏,抒发作者无辜见疑、忧谗畏讥的悲愤心情;《离缴雁赋》写被猎人射中的雁,借以倾诉作者孤独无援的悲惋之感;《蝙蝠赋》则通过对“形殊性诡”的蝙蝠的描写,抒发了作者嫉邪愤俗的感情。曹植的这些咏物赋都继承了祢衡《鹦鹉赋》的创作方法,既贴切生动地描写了所咏的事物,又具体形象地渲染了自己的真情实感,具有极大的艺术魅力。以描写之贴切生动而言,曹赋比祢作也有所提高,如祢衡《鹦鹉赋》述鹦鹉被捕获后悲痛与雌鸟、雏鸟的隔绝云:“痛母子之永隔,哀伉俪之生离。匪余年之足惜,悯众雏之无知。”曹植《鹦鹉赋》则云:“身挂滞于重笼,孤雌鸣而独归。岂予身之足惜,怜众雏之未飞。”相比之下,曹赋虽有模仿的痕迹,但在描写上更加贴切鹦鹉的身份,因此也更加生动形象。
曹植的咏物赋中,有一篇《鹞雀赋》非常特殊。它在形式上不同于其他赋篇之以六言为主,通篇都是四字句;内容上它也与他赋之侧重于铺陈描写不同,而是以鹞与雀二物的对话,构成了一则寓言式的小故事。它的大意是:鹞想捕捉一头雀,雀自称体微肉少,恳求鹞不要捕它。鹞以“三日不食”之故,拒绝所请。雀闻言悲鸣,又飞入一株茂密多刺的枣树,鹞就舍弃它而去。此雀死里逃生,立即去向自己的配偶夸耀自己如何敏捷,如何能言善辩。此赋以文字俚俗的四言句式,叙述了一则讽刺临事慌张、事后又沾沾自喜的小人的寓言故事,与其他所有文人的赋作在体制上有很大的不同,而与六朝残存下来的民间的故事赋《宠郎赋》在各方面都相同。因此,我们有足够的理由推测这篇赋是曹植摹仿当时的俗赋写成的。在敦煌卷子中,有一篇题作《燕子赋》的俗赋,写黄雀侵占燕巢而被凤凰责罚的故事,其文字也以四言为主,黄雀无赖之状也近似于曹赋中的雀儿,也可作为《鹞雀赋》出于俗赋的旁证。另一篇《蝙蝠赋》,也都是四言句,但文字较为雅驯,可视为曹植汲取俗赋形式写作文人赋的进一步尝试。可惜此赋只残存一小部分,已难以窥见其全豹了。
建安时代的咏物赋,以曹植所作成就最高。曹植的咏物赋不但词藻华赡,并且笔致清新浏亮,形式活泼多样,削尽以往许多赋作因铺张过甚而繁复板滞的积习。对于后来咏物赋在赋体中蔚为大国,曹植在建安诗人中当首屈一指。
<span id=p></span>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本章未完,请翻开下方下一章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