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老按:一九六零年代,台北馆子不过百余家。一九八零年代,台北馆于六千余家矣。文内所提到的,现在差不多已沦为七流八流,或被淘汰。人世沧桑,能不惑乎。)
问题是,别看外洋的中华料理不堪下咽,中国人见了摇头,却是颇蒙洋大人青睐。据非正式统计,洋大人光临中国餐馆,远超过中国人光临,盖中国人自幼吃中国菜,一个个都是顶尖的知昧官,对于把乌鱼子也算杂碎的干法,倒尽胃口。可是洋大人不然,不要说把乌鱼子当当杂碎,吃得津津有味,就是把西瓜皮当杂碎,也一样吃得津津有味。一则震于中国菜的威名,二则也确实满口生香。呜呼,仅仅在吃的这一方面,生为洋大人便是一种惩罚。早上起来,灌上一瓶牛奶,便匆匆而去;中午更是可怜,或三明治,或热狗,再加上一杯咖啡,一个人蹲在墙角,寂寂寞寞地闷吃;只有晚饭比较丰富,可是以他的收入,如果换吃中国菜,包管有更妙的滋味。有些洋大人不甘心中国占先,就搬出科学武器,宣称经过化验,中国的那一套,像燕窝啦、海参啦,统统是些废料,没有一点营养价值,即令有什么维他命、荷尔蒙,其数量也微乎其微。不过,它们有没有营养,是一回事;其做法可口不可口,是另外一回事——吃饭吃药的基本差异固在此。
据说,人生三大享受是:“住西洋房子”、“娶日本太太”、“吃中国菜”。发明这三种享受的朋友,真应该得诺贝尔奖,无论如何,西洋人盖的房子属于上帝杰作,柏杨先生从前茅塞未开,心里一直有一个疑团,那就是,北京紫禁城里有座富丽堂皇的皇宫,为啥不把中央政府放到里面乎哉。自从清王朝下台鞠躬,溥仪先生被赶了出去之后,乃改为博物院,我就非常奇怪,即令不把中央政府放到里面,如接待待外交使节,似乎也可利用。世界上所有由君主变为民主的国家,政府差不多都仍设在原来皇宫,我们何必特别谦让?这疑团一直到我有机会前去参观一番,才算恍然大悟。盖中国宫殿建筑,除了那个飞檐溜瓦的房顶,还不无可取外,其他方面,无不糟到了牛角尖,成了无可救药的绝症。夫中国皇宫是中国建筑的精华,但该精华至少有两点,暴露出来我们住文化的低落(我说这话,毫无卖国之意,义和团朋友尽可不信,千万别向治安机关打小报告)。一曰柱子多,进得宫门殿门,但见左也是柱子,右也是柱子,前也是柱子,后也是柱子,好像到了长安碑林,使人疑心每个柱子底下都埋着一个尸体。另一个日光线黑暗,宫也好,殿也好,虽不能说伸手不见五指,但其阴气森森的程度,和乡下藏萝卜的地窖,没啥分别。当皇帝当然十分舒服,柏杨先生这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弄个皇帝干干,可是如果仅就他们住的寝宫而言,我宁可仍伏在我的明窗净几之上写杂文。和英国白金汉,俄国克里姆林,法国凡尔塞,德国波茨坦,比较起来,中国同胞应该羞得上吊。盖在这一点上,外国月亮比中国月亮圆得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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