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世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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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力干涉
    大力干涉

    正在谈着年轻人和老一辈人观念的差异,一场感冒下来,便不声不响地跟着中断。呜呼,在工商业社会中钱赚钱易,人赚钱难,有一大堆钱坐在屁股底下,进则可以投资,退则靠利息也能吃得又白又胖。而靠手艺赚钱——下焉者像柏杨先生以写字为生,上焉者像留美学人以教书或在实验室当差为生,都是一批可怜虫,遇到病虫害来袭,就等于一泡臭狗屎塞住了自来水管,人不能动,钱就滴不出来矣。柏杨先生只不过一星期没有动笔,一想起稿费无着,分期付款那个恶劣万状的收帐家伙,马上就要光临,简直心如火烧。《红楼梦》上晴雯小姐为了给贾宝玉先生修补大衣,恨病不痊,急得用她的玉手打她的玉头。柏杨先生也要发疯,几次想用利刀把脑袋切下算啦。这两天,肚胀更重,而头仍不时地痛——一位朋友教我抹百花油,那玩艺治标不治本。古时爱国志士,有带病出征的,吾友罗通先生,奉命扫北,盘肠大战;柏杨先生带病写稿,固同样是人类历史上一大盛事,惊天地而泣鬼神,宜宣付国史馆者也。

    闲话说的太多,还是回到我们原来研究的问题吧。经过若干天热闹哄哄之后,李泰祥先生和许寿美女士的婚事,已经不听报纸嚷嚷矣。站在新女婿李泰祥先生立场看,恐怕是凶多吉少;但站在岳父大人许南阳先生立场看,沉默为变封之本,似乎是一个好兆头。而新娘子许寿美女士也可能已经恍然大悟,正在打小包袱应美国国务院之邀哩。柏杨先生并不主张她一下要从一而终,如果她真的恍然大悟,当然有权提出离婚。我也不以为许南阳先生有啥不对,既有女立法努力提倡于前,他阁下当然可以仿效于后。我更不以为李泰祥先生有错,面对着如花似玉,如果无动于衷,那才是超级呆头鹅也。

    我只是说,爱情和婚姻,一旦发生了问题,便没有两全其美之道,更不能八面玲珑,好像根本没有发生问题一样。后生小子,宜切记我老人家至理名言,能使它根本不发生问题,才是大智大慧。问题已经发生啦,使它在未完全粉碎之前,贴贴补补,包包黏黏,也是大智大慧。最糟的是,已经有了问题,不但不能使它悄悄消灭,反而掏出铁锤,张牙舞爪,唾沫四溅,拼命猛敲。不必再举夫妇间为例矣,即以老头老太婆为例,唐国桢女士的铁锤敲到女儿头上,总算大获全胜,许南阳先生也胜利在望,但他们的女儿果真就一定能地幸福乎哉?唐立法的女儿一肚子窝囊气,跟她妈妈为她拣的男人最后还是结了婚,但她跳到别人怀抱的阴影始终横亘在二人中间。假如是她把前任丈夫一脚踢的,或许还没有影响,而如今却是她父母把她前任丈夫一脚踢的,恐怕那阴影没有办法消失。结果前任丈夫也到了美国,后任丈夫只好拉着娇妻,一走了之。想前想后,唐立法能不黯然神伤乎?许南阳先生为他女儿安排走的路,我们固不敢预言她将来一定会痛苦,但老头也同样不敢预言她将来一定会快乐也。

    父母们挺身而出干涉儿女的爱情和婚姻,有两个最有力的论点,能堵住任何人的嘴,一曰“人生经验”,一曰“天下没有不爱子女的父母”。这两个论点等大学,晚年受法西斯纳粹的迫害,死后留下大量遗稿,现,好像两支巨资,一旦左右夹攻,挡者无不披靡。不要说子女们受不了,就是路见不平的人也受不了。盖无论如何,父母的人生经验要比子女丰富,对人生的观察也比刚接触社会的小子丫头深刻。年轻人看人生只看到表面,老家伙因为吃亏太多、痛苦太多,尊眼就好像艾克斯光,不但看到表面,还能穿过表面,直达内心。尤其是老头老太婆年轻时有过精彩表演,他就对人生更胆战心惊。吾友巴尔扎克先生在他的小说中写坏蛋淫棍,写得淋漓尽致,朋友问他怎么有如此深刻的体验哉,他曰:“我有现成的模特儿,那就是我。”盖内省工夫是一种最强力的观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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