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黑,白天的战事终于结束。
但今天的庄园却呈现以往不一样的氛围,因为樊刺史的一张张征召檄文正通过衙役和巡兵,传到每一间民众聚居的大屋,由各屋识字的长者大声地诵读出来:“老夫樊仁,今年六十有二,于旱魃初起时经略扬州,至今三十载,自问无功也有劳。多年大旱,不敢说鞠躬尽瘁,治下州城还算清平。不敢说爱民如子,但从未欺男霸女。而今天道不公,天灾迭临,不止扬州一地,天下人族皆危在旦夕,面临灭绝。我等何去何从?无所去,无所从,唯有与扬州共存亡耳!这几日尸暴汹涌,新魃不绝。而庄园外无援军,内部粮草有限,老夫以为死守固守绝非上策,不如主动求战,决一胜负!老夫跟幕僚周详谋划,做出决策,决定明日打开南北之门,放纵尸魃入庄,再关门打狗,务必将其主力尽歼,才能求得一线生机。是以,老夫以扬州刺史之身下令,征召义勇,所有十三岁至六十岁的男丁,即刻前往主街投报,兵器可自带,也可现场领取,分队演练。余者听从指挥,集中至百幢高楼,封门不出……敢抗命者,军法伺候,立毙当场!”
这张檄文同时也下达到军中,向广大官兵传递着这个重大的决定,这是真的破釜沉舟,背城一战了。
听了这张檄文,各屋的民众顿时炸了窝,为何明明战事平稳,樊刺史却要如此冒进,寻敌决战?
大凡人都有这般心理,不到山穷水尽,没人愿意拼死一搏。
总觉得维持眼前的平稳,能苟一时是一时,好死不如赖活着。
不过檄文最后讲明了抗命后果,自是无人敢抗命,一番议论过后,自有人带头应召而出,余者皆从,其中不乏夫妻抱头痛哭者,儿女绕膝不放者,好似生离死别一般。
确是生离死别,明日一战,不知几人生还?
军中同样也有疑问,好在樊刺史治军甚严,倒也无人敢质疑,按照各级将校的命令,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明日的决战。
庄内官军总兵力只有五万,算上这几日死伤,能战者不够四万出头。
而破晓和星辰所看到的各路尸暴洪流,总数不下百万。
以四万之众对撼百万之魃,即便锦昼庄园固若金汤,恐怕也要被尸暴彻底掀翻。
因此,能够扭转这一不利局面的,其实是庄内的二十万民众,除去老弱妇孺,还有一半的青壮年,他们才是这次决战的关键力量。
能在长期灾荒中存活下来的人,无一不是强悍之辈,几乎人人都会使刀弄枪,只要经过针对性的训练,哪怕时间极短,也能爆发出极大的战力。
但民众的战力,是建立在士气之上的,士气高昂时,所向披靡,若是士气低落,则一触即溃。
这便是樊刺史父女和破晓三人对尸暴汇集的意外情况秘而不宣的原因。
破晓和星辰站在灯火通明的城楼上,全不在意庄园外围不断涌现的各种兽魃,它们是被白天留下的大量魃尸所吸引,按时前来“清理”战场。
在令人头皮发麻的咀噬声和此起彼伏的兽叫声中,师徒俩面色凝重地俯视着庄园内从大屋鱼贯而出的人流,分道扬镳,一半汇向主街,一半流向楼宇,熙熙攘攘,喧嚣不绝。
当日师徒俩走个来回的主街,便是明日的主战场。
此街长五里,宽五十步,樊刺史原本的设计是作为战时的跑马场,可纳骑兵两万。若是步卒,则纳五万,所谓五万金甲五里街,便是此意。
这是带甲执兵的容纳之数,若是像尸魃那般人挤人、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挤入个几十万人不在话下。
再放大至整个庄园,百万尸魃尽入其中,明日之战,将是一场极其惨烈的近身白刃战。
今晚征召的十万义勇和四万官兵,加上明日破晓回援的数千散兵生力军,共十五万人马,其中两万人为守卫城头的弓弩队和预备队,在庄内步战者约十三万人,要做到人人以一当十才有取胜希望。
这个希望,在破晓推广的三角阵上,樊刺史将十三万步卒分布庄园内,在相对开阔、便于厮杀的主街布下重兵,以大小三角阵层层设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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