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言讫,他遂再无迁延,身形顺势连纵,直教见者眼中流光大眩。众慕贤馆人见状,纷纷紧随争效。
霎时间,倏倏清影此消彼长,顿在楚家门前扬起飞灰激荡。待到尘埃落定,只余下一干楚家弟子面面相觑,不知该何去何从。
“把他们统统围起来,不准有一个走脱!”
慧能提起嗓门,命身后众人上前控制局势。楚家众弟子群龙无首,闻言不由惊上加惊。正手足无措之际,青城属下却已各持兵刃,呼啦啦涌上前来,将这一干人等团团困在垓心。
“小姐!”
生死关头,不知是谁忽在人群中一声大叫,仿佛抓住根救命稻草般朝少女苦苦哀求。
“之前是弟子们糊涂,教猪油给蒙了心,这才伙同四爷想要对您不利!如今我们全都知错!只求您网开一面,饶了弟子们这一回吧!”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人话音刚落,顿在楚家众人当中激起莫大骚乱。一时间,噗通通跪倒之声此起彼落,人人痛哭流涕,一片哀鸿遍野,无不在恳求楚夕若大人大量,就此放过自己一条生路。
“早知今日,你们又何必当初!”
少女眼眸含泪,回想亲人之死固然乃楚人明阴谋暗算,可眼前众人也同样难辞其咎,心中只恨不能要他们血债血偿。可待冷静下来思索,却又觉此举终归殊为不妥。
放眼当前在场众人,其大多皆武功不俗,更不乏于昔日派内柱石之流。一旦只图当前快意,而将他们一并诛杀,则楚家实力势必从此大不如前,江湖地位一落千丈。
遥忆父亲楚人澈昔日呕心沥血,平生夙愿便是要将门派发扬光大,倘若知晓自己竟似今日这般自毁长城,只怕纵在九泉之下也决计难得安宁。
她眼前发黑,但也终究笃定决心,徐徐擦干泪痕,步履蹒跚走到璇烛面前。
“璇烛前辈……”
只是甫一开口,少女便觉喉咙更咽若堵。直俟良久抚平哀伤,才如嗫嚅般低声道:“这些人虽个个罪责难逃,但却终究是我楚家弟子。还请前辈……网开一面……将他们交由我楚家自行处置。”
“教主……”
邢懋言走上几步,脸上难得变换颜色。而见璇烛半晌缄口不言,楚夕若不由愈发起急,惴惴不安间反倒急火攻心,双腿发软,手掌沁汗,身子随风晃了几晃。
“小心!”
少卿看在眼里,只因还得照料子昀,实在对少女分身乏术。好在璇烛面容哂然,双手微拂,就此在其臂上轻轻一提。楚夕若才总算借着个中沛然之力,得以重新站定身形。
“楚姑娘不辞其劳,倒着实是为在下免去一桩颇为棘手之事。”
青城山主此话,真可谓给足楚家上下情面。如此一来,非但令楚夕若大喜过望,便连门前一众提心吊胆的楚家弟子,顷刻间亦无不如释重负,纷纷叩头千恩万谢,人人感激涕零。
一切既已了结,璇烛等青城派内耋宿遂受楚夕若之邀,一并前往松涛堂叙话,至于其余寻常弟子,则亦有人引导去到宾馆歇息。不多时,原本人头攒动的楚家门前已变得门可罗雀,只剩白大有夫妻俩默然站在风中,在阶前投下两道摇晃人影。
“青城楚家,如今在我看来全是一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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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貉!那又还有什么好说?”
楚夕若走在头前,带领璇烛等一行人赶到松涛堂外。孰料才一推开大门,便是陆惟舟“啪”的一声,将手边杯盏蓦地打翻在地。
她声色俱厉,愤然大叫道:“不论那璇烛老贼暗地里在打什么算盘,教他大可一并使将出来!姓陆的生为人杰,死亦鬼雄!若是同你们皱一皱眉头,那就算我枉在世上活过!”
“老太婆少在这大言不惭!要不是教主命我们对你以礼相待,老子早就把你给……”
堂中一个似是为首青城门人,对她这番义愤填膺可谓嗤之以鼻。忿忿然正欲反唇相讥,可等看见门外众多来人之后,忙又匆匆收敛怒容。
他来到各位尊长面前,恭恭敬敬执了一礼,而后大吐苦水道:“教主!弟子等同这些人好话说尽,可他们非但不来领情,竟反倒还对您出言不逊!要我说,咱们何必再来多管这些劳什子?不如让他们全都……”
“你们此行多有辛苦,这便下去好生歇息吧。”
璇烛语气柔和,一俟传入耳中,却又端的令人不得不从。那弟子先是一怔,又在一旁慧能挤眉弄眼下泄下气来。只得低声称是,与众同门一道悻悻退了出去。
“青……青绮?”
楚夕若粉脸煞白,一眼望见地上那浑身插满长剑,兀自倒在血泊里的少女,顿忍不住扑簌簌的落下泪来。又猛然忆起当初,自己在向何之遥问起此事之际,他口中便曾显得遮遮掩掩。如今一切真相大白,自己虽果真侥幸未死,代价却是青绮反倒因此命丧黄泉。
“青绮丫头!你在哪呢?爹来带你回家去啦!”
本来,因对璇烛等人心存忌惮,伍老三便只是远远跟在后面。不过刚刚既听见有人正高声呼唤女儿名字,遂只道是她眼下便在堂内。喜极关头连忙奋力分开人群,迈着大步来到近前。
可等他亲眼见到地上这番触目惊心,饶是从前有如铁打似的汉子,一怔过后竟不由“哇”的放声哭嚎。那哭声凄厉至极,撕心裂肺,直教在场听者无不黯然动容。
“姓楚的!”
伍老三痛哭半晌,又忽的回过神来。自脸上三把两把乱抹,血红了老眼紧盯楚夕若。
“你不是告诉我……说青绮丫头已被你娘好生照顾周全。那这又是怎么回事!我好端端的一个女儿,怎的就突然成了这副模样!”
少女玉容惨淡,端的无言以对。而见她始终默不作声,伍老三自然愈发盛怒,十指发颤,“铛”的一声将钢刀脱手,正好落在满地鲜血之间。
“我……我非要你给青绮偿命!”
他牙关紧咬,又被刚刚一声大响惊醒,遂再度抄起钢刀,不由分说便向楚夕若颈间猛劈。而楚夕若自觉无面目苟活,面对这利刃却是不躲不闪,只有眼角两行清泪涟涟。
“刀下留人!”
电光火石间,一道残影骤起还落,伍老三还不及出招抵挡,右手腕间已是阵阵剧痛难耐。那钢刀也二度脱手,旋转着打横斜飞,深深插在众人头顶檩木之上。
少卿强压怒火,挡在两者间大喝道:“冤有头债有主!杀青绮姑娘的是楚人明他们!同旁人又有什么相干?”
“小子!”
伍老三五官扭曲,戟指二人,沙哑着喉咙怒不可遏道:“你的武功再高,我却并不怕你!大不了便是一死,正好下去同青绮丫头作伴!”
“我都已跟你说的明明白白!此事……”
“姓顾的……你给我让开。”
少卿心头大骇,回过头来一望,见楚夕若香腮盈泪,两靥间却又分明笃定决绝。她的耳根微微泛红,偶有微风料峭拂面,又将数缕青丝吹作凌乱。
正当少卿痴痴看的出神,她已缓缓迈步上前,旋即膝间一软,便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向伍老三跪倒下来。
“你……”
如此之举,伍老三瞠目结舌自不必提,少女则暗下决心,两靥含悲,涩然说道:“青绮既因我而亡,于情于理,夕若皆该以命抵命。只是盼我死之后……前辈能节哀顺变,勿再一味煎熬自苦。”
“哼!楚小姐还真是大仁大义,同你四叔那奸贼截然不同!”
赵秉中满脸轻蔑,斜倚在桌边阴阳怪气。楚夕若无心同他纠结,又朝伍老三抱拳拱手,低声继续道:“倘前辈云天高义,竟容夕若苟活。则我愿代青绮为您养老送终,从此……只当您是生身的父亲一般。”
“呸!便是十个八个像你这样的小畜生,又如何比得上青绮丫头的半根毫毛?”
伍老三浑身发抖,可不知怎的,面对眼前这引颈就戮的绝美少女,却又无论如何也难以下去杀手。
他胸膛起伏,俄顷渐渐趋于冷静,反倒抬起手来猛然一掌,正打在自己左边脸颊之上。等到恨恨从嘴里吐出一口污血,遂小心翼翼将青绮遗体托在臂弯,佝偻着脊背往外面蹒跚走去。
“伍前辈!”
伍老三脸上堆满皱纹,仿佛凭空苍老了十岁不止。听见身后楚夕若声声急切呼唤,本已不愿再做理会,可在将要迈出门时,却还是微微辍停脚步,冷冷抛下一句话来。
“你们先是害我死了大哥,如今又教青绮没了性命。我伍老三这辈子就算饿死冻死,也绝不会再同姓楚的扯上半分瓜葛!”
“这倒是个颇有骨气之人!”
众人目送伍老三离去,直俟再也难以看清他的背影,慧能才慨然叹出一口气来。少卿神情微妙,毕竟对楚夕若满心惦念,忙过来搀她起身,便站在松涛堂最中央处。
赵秉中阴恻恻怪笑数声,早已按捺不住心中愤恨,悠悠然含沙射影道:“死人的事情已了,便该来说说活人的事情了吧!”
“楚小姐,不知你是想把我们各派中人全都杀了,还是干脆借花献佛,顺手在他璇烛老贼那里卖上个绝好价钱?”
“你嘴里不干不净的说些什么?信不信我……”
听他言语之中辱及恩师,少卿顿时怒不可遏。气冲冲正要发作,却被璇烛以目光阻住,只得忿忿然退回原处。
另一边厢,陆惟舟亦被少卿此话所激,愤然一拍桌案,恨恨骂不绝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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