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卿脸上一红,自责于自己竟然恁地冒失。好在贺庭兰倒似殊不在意,径自掸落满身尘土,轻声问道:“我如今初来乍到,对城内各处还都知之甚少。少卿,你可知这江夏城的署衙究竟是在何处?”
“二哥你说什么?”
少卿心下大奇,转眼只道是贺庭兰经人引荐,在衙门之中得了份刀笔差事,便也不曾太过放在心上。
“正好少卿也要前去官府一带,二哥何不与我们同行?”
他思绪电转,忽又好像忆起何事,当下喜孜孜回过头来,将楚夕若拉到跟前,满口戏谑道:“何况楚小姐既一时不慎,如今总该将功补过,将二哥你好生护送一路,否则岂不大大有违了往日里光明磊落的名声?”
“我的名声自打与某人走在一处之后,那便从来没见好过,现如今倒要你来提起!”
楚夕若白眼一翻,立时反唇相讥。但随心头愠恼渐消,还是走上前来,对贺庭兰抱拳拱手。
贺庭兰连忙还礼,只是待仔细端详少女一副清丽容颜,反倒眼露迷懵,影影绰绰觉对其颇有几分熟识印象。
少卿见状,一时恍然大悟。回想当初在南阳城时,楚夕若所穿本是男子装束,如今既然衣着变换,也难怪贺庭兰并未认出。当即引荐二人相识,又从旁三言两语,将其中因果大致道来。
“适才是夕若无状,多有冒犯之处,还请先生海涵。”
楚夕若俏脸微红,再度告罪赔礼。贺庭兰双手连摇,直说不必,陡然间一怔神,旋即抚掌而呼道:“是了!我记得前几日曾听大哥提起,说少卿你如今正与一位姑娘同行,想不到原来竟是如此!”
“二哥,你也已然见过大哥了?”
少卿两眼一亮,念及杜衡其人,心下里端的颇不平静。
贺庭兰微微颔首,话里话外却不免略带惋惜,“我自汴梁来前,曾与大哥彼此见过一面。可惜才刚来得及说上只言片语,他便遭人匆匆唤回营中。”
“据说……似乎是塞外边事将起,大军不日便要启程开拔。”
少卿心头一懔,与楚夕若对视一眼,知此事同宗弼等人势必难逃干系。而金人既已挥军南下,雪棠又岂会作壁上观?只怕一场血雨腥风,便已分明迫在眉睫。
“大哥固然勇武,可本朝数十载承平日久,军中处处武备松弛。想必大哥此行……也势必绝难顺遂。”
贺庭兰忧形于色,转眼又黯然摇头,自嘲般喃喃低语道:“百无一用是书生,可叹贺庭兰身为丈夫,确实从来手无缚鸡之力。倘若有朝一日,我也能如少卿你或大哥一般,平白生出身高强武功,那也真不知该有多好呐!”
“二哥?”
听到少卿在旁呼唤,贺庭兰始知未免失态。幽幽一阵苦笑,将话头重新引回正题。
“少卿,夕若姑娘,便请你们二位先为引路,我于后面随行便是。”
三人遂一路同行,沿途虽尚要避人耳目,但好在楚夕若原为江夏本地人氏,对城中道路向来熟悉。兄弟俩便在她带领下辗转奔波,沿途只走僻静小巷,一路上也未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事来。
约莫小半个时辰,黄鹄矶最高处,一座恢宏府衙已在三人眼前浮现。等又向前走近,门楹上一方偌大鎏金匾额高书江夏府三字,在烈日照映下熠熠生辉,俨然与周遭百姓屋舍泾渭分明。
贺庭兰抬头仰观,许是因旅途颠沛奔波,如今难免疲惫,唇角处忽轻轻吐出一声叹息。旋即神情微妙,自行迈开双腿,便朝那两扇朱红大门徐徐走去。
“咦?”
说来奇怪,此刻正值晌午,可偌大一座江夏府衙竟大门紧闭,阶下亦无半个公人值守。贺庭兰暗觉吃惊,又接连叩响门环,可除却生铁撞击大门所发咚咚闷响,以及街上偶有秋风萧瑟,衙内竟始终无人应答,四下里如同死一般的寂静。
“二哥?”
本来,少卿是想将二哥送到江夏府衙,便再与楚夕若去往别处。只是如今察觉事有蹊跷,无论如何终究对他放心不下。放眼这江夏府衙院垛虽高,可自忖倚仗轻功,想要逾墙而过倒也并非难事。渠料他刚要动作,蓦地里忽闻吱哑之声不绝于耳,赫然是贺庭兰双膀奋力,自两扇门间辟开一条足可通人罅隙,而后独自踏了进去。
少卿又惊又急,忙发足紧跟不辍。而见二人皆已入内,楚夕若也只得低按锵天,与之一道走进门来。
三人一路信步,绕过头前影壁,俄顷来到后方公堂。甫一站定,少卿却反倒觉越发惊讶,一番审视环顾下来,非但不曾在四下里发现半条人影,就连堂内摆设亦端的杂乱无章,各类器物只胡堆乱放,散落一地狼藉。
在正中央处,一张公案之上积灰甚厚,缕缕微风过际,直呛得三人咳嗽不迭。
“这倒真是奇了!”
少卿武功已臻化境,心中自较其余二人多出几分从容不迫。两根手指在那公案上面轻轻一拂,不无调侃道:“知道的咱们这是到了江夏公堂,若是换了个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这里乃是阴曹地府,竟连半个活人也都没有!”
楚夕若玉容凝嗔,忍不住向他斜睨瞪过一眼。可事到如今,只好左手暗在背后划个剑诀,将掌心锵天愈发紧攥数分。
“咱们且再朝里面走一走,说不定到时便能有所发现。”
贺庭兰稍作沉吟,言讫便欲向堂奥深处探行。楚夕若秀眉微蹙,对此实觉不妥,忙动身将他拦住,将胸中隐忧和盘托出。
“延古至今,官府一向皆为朝廷尊严所在。咱们此次擅闯公门,本就已属大大不妥,倘再变本加厉前往内堂……先生是读书人,我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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