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下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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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昔日因(2/2)

    “大伯父临行前曾留下话,说教大伙儿安心等他回来。前辈们不肯食言而肥,便在江夏一直等了三十年。如今他们上下皆听伍前辈号令,这些年来始终走循正道,日子却终归过得穷困潦倒,实在……”

    她话未说完,抬头却见那长者早已老泪纵横,更教屋中气氛变得极为微妙。

    “想不到只因秦某一人之失,竟然累得伍三哥与众位兄弟苦候终生!惭愧!惭愧!”

    秦长者惨然而笑,伸手拭去颊间泪痕,一张瘦削面颊自案头烛火照映之下,显得愈发料峭孤拔,“垂垂老矣却还这般难以自持,实在是教楚姑娘见笑了。”

    “前辈这是哪里的话!今日若非您仗义相救,夕若又哪里还有性命活到现下?”

    楚夕若双手连摇,赶紧好言劝慰。一对妙目凝视其人,隐隐也已察觉他与楚家乃至广阳众人必有莫大干系。

    她喉咙微微耸动,终于按捺不住满腹疑窦,如试探般轻声问道:“倘蒙前辈不弃……不知能否将高姓大名告知,也好教夕若时时感念在心。”

    秦老者并未急于回答,只静静将其打量半晌,时候渐久反令楚夕若心中惴惴不已。正要开口收回问话,他终于自嘲般一声叹息,就此缓缓说道。

    “区区微名原不足为外人道,只是……楚姑娘,刚才你自己不是已然把我的名字给说出来了么?”

    “前辈您说什么?”

    楚夕若心下微惊,仍旧不得要领,“晚辈只说大伯父乃是前去广漱宫列席松篁前辈的大婚仪式,至于其余……”

    她口中喃喃低语,霎时间身子竟猛地一震,愕然同秦长者目光相对。

    “莫非……您就是从前的广漱首徒,秦松篁前辈?”

    “广漱首徒?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啦。”秦松篁表情玩味,将这四字幽幽重复一遍,“我自幼拜入广漱宫中,平素颇得恩师昭阳真人信赖,后来只为婚配一事,方同他老人家渐生嫌隙。”

    “彼时我因心有所属,故而一意违拗师命。放眼江湖之上,除却几位向为正道所不容的朋友,还有人澄大哥之外,就再无旁人情愿发声。再后来,他便为助我逃出广漱,而反遭恩师误杀……”

    “楚家羽翼广大,人澄大哥又是当时家主楚含章长子,广漱宫势力固然如日中天,但也不愿轻易招惹如此劲敌。因此便将此事秘而不宣,对外只说是人澄大哥下山后自行不知所踪。等到后来广漱宫上下俱作焦土,此事便也成了桩无头公案,再也无人问津。”

    楚人澈失踪日久,如今确实听得其人死讯,楚夕若倒也并不觉如何意外。只是这番话出自秦松篁之口时虽殊为平静,她却犹然能从中听出昔日里诸般惊心动魄。慨叹之余,又将目光移到一旁那柄古朴素雅,墨色玄黑的锵天剑上,真不知它曾冷眼旁观过几多浮沉过往,几多前尘旧事。

    “你此次中毒颇深,方才我虽已先行将毒质大抵逼出,但也仍需卧床静养。这几日切记凝神静气,不可大喜大悲,否则定然为祸深重。”

    秦松篁微微一笑,又是温言细语几句叮咛。楚夕若如梦初醒,转而忆起少卿兀自生死未卜,忙急不可耐,向秦松篁开口询问。

    秦松篁神色稍异,听罢却不由三缄其口,俄顷语重心长道:“姑娘乃是楚家主的掌上明珠,这位小兄弟既能与你一路同行,想必身份也同样颇不简单。不知姑娘能否将其来历如实相告,也好教在下心中有数。”

    “他是……”

    楚夕若关怀心切,几乎将少卿身份脱口而出,可转念又觉殊为不妥。一张粉脸微微涨作通红,紧咬着朱唇犹豫不决。

    秦松篁察言观色,倒也不以为忤,起身拾起桌上锵天,徐徐便往门外走去。

    “那位小兄弟……我已暂且保他性命无恙。今日天色已晚,姑娘不如先行歇息,倘若明日一早想的通透了,等到那时你我再谈不迟。”

    “我……”

    楚夕若杏眼含波,目送秦松篁出得屋去,心下可谓百感纠结。

    回想此人于危难当中挽救自己性命固然不假,可少卿身份敏感微妙,早已在天下各派追杀下成了众矢之的。又有谁能担保秦松篁在其知晓其来历后不会翻脸无情,便将二人交与各派处置?

    可只要尚未知晓少卿身份,秦松篁似乎便不肯出手相助。平心而论,难道自己便能眼睁睁见少卿伤势不得救治,终于落得身死业消?

    她忧心忡忡,一时进退维谷。好在经适才秦松篁输送内力,自己如今已能勉强起身。遂强忍痛意,蹑手蹑脚来到门前,又在屋内踟蹰良久,直待断定外面之人确已远去,才敢轻轻推开房门,小心翼翼来到院中。

    甫一出门,楚夕若便觉阵阵水汽扑面而来,夹杂山中薄雾微凉,不免教人渐生寒意。举目四望,发觉院内别有数座屋舍,除却刚刚自己所在之处,另有一座正亮着烛火,窗前憧憧似有人影晃动。

    “秦前辈!您……您……”

    轻风如许,微拂肌肤。还不等少女回过神来,秦松篁却已不知从何处而来,此刻便站在她身前丈许之遥。

    他面色温和,未曾显得生气,而是淡淡说道:“姑娘如此挂念同伴安危,足见确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这很好,这很好。”

    楚夕若脸上微一泛红,不免颇有些难以为情。她有心巧言诓骗,只说少卿乃是自己临来路上偶然遇见之人,可面对秦松篁一双如炬目光,终究还未开口便在心中怯了大半。便如这般一动不动,更教汗水涔涔打湿背心。

    “也罢!你先随我来吧。”

    秦松篁一声叹息,还是先行退让一步,言讫便往一幢没有亮灯的屋子走去。楚夕若大喜过望,连忙发足紧跟,三步两步随他来到里面。

    “前辈!求您大发慈悲,出手救他性命!”

    其实临来之初,楚夕若便已对少卿当前境况有所预料,可等房门吱哑作响,一切终于在眼前一览无余,却仍旧惊得她花容失色,半晌瞠目结舌。

    此刻少卿两眼微阖,正在榻上静卧。两片嘴唇紫青发黑,脸上不见半分血色。倘若不是口中尚有一丝气息留存,一眼望去端的便与死人无异。

    秦松篁道:“你二人刚到之时,我已将这位小兄弟周身大小经脉暂且封住。只是他此次受伤极重,身上又似乎另有旧疾,一旦时候渐久……只怕依旧难逃劫数。”

    “他是青城山璇烛教主的弟子,名字……便唤作顾少卿!”

    楚夕若脑内昏昏,事已至此也早已顾不得什么防人之心。一张俏脸忧形于色,便又在秦松篁面前跪倒。

    “你说他是璇烛公子的徒儿?”

    这一次,却是轮到秦松篁大吃一惊了。他脚下不由自主上前数步,错愕之情溢于言表。不过转眼又觉失态,连连摇头道:“是了,三十年已过,璇烛教主……他早已经是堂堂一派之主啦!”

    楚夕若眼含泪花,连声央求道:“前辈!如今能救他的只有您一人而已,请您千万莫再推辞!”

    耳闻少女数度哽咽,秦松篁总算自昔日旧事中悠悠回过神来。眉宇间感慨万千,恍若喃喃自语般压低声道:“难怪我会觉他身上内力似乎颇为熟悉,原来竟是……”

    言及至此,他口中忽的微微一顿。便将目光徐徐投向少卿,双唇翕张,字字决绝。

    “既然如此,我定会竭尽所能救他性命,虽粉身碎骨……亦无怨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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