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大骇,待片刻再行转醒,但见那殿柱已然蓦地打过横来,自周遭炽焰当中生生开辟出一道偌大空隙,更在其内力驱使之下,如一根钢锥般直奔鲜于承天而去。
楚人澈这一招虽骇人听闻,可鲜于承天当世人杰,若想闪身避开其实并非绝无可能。可一旦果真如此,在他身后的子昀也必首当其冲,化作今番离阳殿中第一缕亡魂。心思电转间只得紧咬牙关,就此将手中长剑疾掷,旋即双掌翻飞一跃而起,将数十年来所积攒内力自一瞬间暴涨,便要同这位楚家家主当场一较高下。
楚人澈表情微妙,隐隐竟有些肃然起敬。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即便自己有意手下容情,却也断不能在各派众人面前落得个怜悯妖人的口实。当下不迭催逼掌风,双方彼此愈发接近。
剑气充盈,罡芒俱作。率先与那殿柱撞在一处的,正是鲜于承天适才所掷利刃。两者甫一相接,那长剑剑尖处先是微微一停,三尺剑身亦隐隐弯曲寸许,随“叮”的一声脆响,分明是其吃力之下,已然从中断作两节。
反观那殿柱却只为之稍滞,眨眼复蕴雷霆威压卷土重来。鲜于承天目眦欲裂,向后略微抵出半步,内力澎湃之下,竟“喀”的将脚底青砖踩出一枚鲜明足印,直令人见之悚然。
烟土漫卷,氤氲雪散。等到离阳殿内尘埃落定,那殿柱早已轰然坠地,原本钢铸铜就的柱体上下扭曲如麻,险些再也无从辨认。
楚人澈面色凝重,在他身前不远处,鲜于承天挺胸傲立,仿佛殿中各派耋宿在其眼中不过蝼蚁而已。
渠料陡然之间,这老人的身子竟是一阵剧烈颤抖,而后哇的呕出一口污血,直将满嘴牙齿悉数染作殷红。
楚人澈语气淡漠,却又毋容置疑,“胜负已分,还望鲜于先生珍惜羽翼,这便请贵教璇烛教主来同我等当面叙话。”
鲜于承天嘿嘿数声冷笑,拭去唇角血渍,反倒挺直胸膛,教一条身躯愈显魁伟铮铮,“璇烛师侄日理万机,岂有闲暇来见你们这些毫不相干之人?有什么事情的,那便同我说起也是一样!”
“同你说起?”
既见鲜于承天伤势匪轻,已成强弩之末,赵秉中又怎会忘了刚才当众蒙羞之辱?暂忍颊间痛楚上前,满口讽刺挖苦道:“你如今性命已在转瞬,我各派不费吹灰之力,便大可教你粉身碎骨!”
“世人都说鲜于老儿武功通玄,威风八面,只是今日看来……唉!不知承天老矣,究竟尚能饭否?”
他此话既出,登时引来各派众人一片哄堂大笑,唯有楚人澈与陆惟舟等少数曾与之有过交手之人始终面色凝重,心下不敢稍存轻视。
鲜于承天大怒,额上愈发沟壑嶙峋,一张因岁月蹉跎而倍显干枯的脸颊不住痉挛颤抖。他数次暗中提振内力,欲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无耻狂徒碎尸万段,怎奈如今自己重伤在身,纵连走路也都甚是勉强,想要再与赵秉中这等一代耋宿放对,那也不啻痴人说梦。
他满腔业火全然无处宣泄,心神激荡关头竟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身子亦不由得隐约晃了几晃。楚人澈目光如炬,却偏偏有意作视而不见,自敛内息临风站定,眉宇一派睥睨峥嵘。
“拳怕少壮,倘再教前辈年轻十岁,小僧自觉楚居士必不会胜的如此干净利落。”
无尘双手合十,走上前来由衷规劝道。
“只是自然之理,无从违逆,前辈又何必非要逆天行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到头来落得身死道消……实在恐非明智。”
“恐非明智?”
鲜于承天仰天大笑,露出一口殷红血齿,“尔等单凭一桩子虚乌有之事,便纷纷蜂拥入我堂奥,如今反倒劝我不可逆天而行?老夫枉活八十,时至今日方知原来你各派之意便是天意,你各派之行便为正行!旁人稍有异议,大可群起而攻,一来乱刀齐下,教其死于非命,二来亦可威慑江湖,令世上之人无不噤若寒蝉!”
“前辈此言差矣,非是小僧与各位同道无事……”
“大师何必同这老魔头白费唇舌!”楚人明面目狰狞,不等无尘把话说完,便恶狠狠将其打断,又朝脚下愤然啐落一口。
依我之见,咱们不如这便割下他的人头来示众,山中那些宵小之徒见后自会树倒猢狲,使我各派弟子得以免受刀兵之苦!如此,不也同样乃是一番莫大的功德么?”
“楚人明!”
鲜于承天纵声清啸,直震得殿中陈设器具哗哗作响,“你这二哥虽不成器,总归也还算有些手段。怎的到了你这竟是如此不堪,独独只会做些卑鄙无耻的小人勾当!”
这一个当字言犹在耳,众人顿觉面前罡风暴起,正是鲜于承天不顾伤势垂危,飘飘广袖冷胜御风,不由分说直取楚人明头颈要冲。
“老东西!你……你要做什么!”
楚人明平素耽于声色犬马,一身武功着实稀松平常,如今手脚冰凉,自知大祸临头。一边向后退缩闪躲,一边不迭伸手摸向怀中。然鲜于承天武功卓绝,岂是他能摆脱招架?顷刻间已如鬼魅般欺身掠近,双方相距不过丈许之遥。
与此同时,一旁各派耋宿却正各怀心事。
陆惟舟不齿楚人明往日为人,是以下定决心对其袖手旁观,赵秉中虽可拔剑相抗,但一来忌惮鲜于承天手段惊人,设使其暗中藏有后招,自己也势必将吃亏不浅。
至于二来,在这里面也还另有一桩不可不提之事。
如今青城山受各派围攻,行将灭亡,从此楚家自会权势愈盛,于江湖之上一手遮天。各派名义之上固然同气连枝,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又有谁能担保楚家坐大过后不会存了鲸吞之心,对各派再起觊觎?
而楚人明武功虽不值一提,但对陶朱一道却是颇有心得。楚家所涉大小产业,往往皆由他与三哥楚人清共同打理,加之楚人清一向羸弱多病,像与外人交涉洽谈之事,自然便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倘若今日鲜于承天果能将其杀死,则对楚家在当今天下羽翼而论,也不可不说是一件莫大损失。
主意既定,赵秉中遂有意无意侧过身去,便在一旁作壁上观。至于无尘与崔沐阳等人则因相距甚远,即便有心相帮,到头来亦是鞭长莫及。
破空之声大作!鲜于承天心头一懔,知是楚人澈指力如电,业已在旁出手。他审时度势,觉此人武功高强,在其阻碍之下,自己毕竟不好得手。当下腾挪趋避,先是足尖一跃平平数丈,让开迎面而来指力,转眼又使朔朔清影连同长风漫卷,直将在场人人颊间肌肤刮的隐隐作痛。
“小子!今日你便把性命给留在这里吧!”
鲜于承天衣襟浴血,一声暴喝直迫双耳,跃至尽处承势而下,恍若明河泻地,汤汤冲激横山。
楚人澈大骇,至此也不得不佩服他胆识手段俱属超群,一世煊赫之威,那也果真实至名归。匆匆认明方向发指阻拦,却被鲜于承天腾蹈步伐轻巧避过,随后双目通红,紧盯着楚人明一张惶恐面容。那上面痉挛縠觫,汗水涔涔,胆战心惊之下,纵连每一处毛孔收缩亦分明清晰可睹。
“砰!”
声逾纮殥,遍传万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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