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楚夕若才从房中走出,便不由得微微一怔。
举目遥望,但见一人正在左近庭院当中踱步来回。只因相隔尚远,一时犹难看清他脸上神色。
“小姐!新姑爷寻您来啦!”
楚夕若俏脸一红,尚不及出言呵斥,一个约莫二八年纪的鹅蛋脸少女便已足踏清风,翩翩然跑到跟前。
此人粉肌如玉,细若凝脂。眉梢含精气,绣口藏锦心。一袭墨绿色轻纱天真灵动,容貌虽不及主人般绝世倾城,却也浑然别是一番绚烂可人。
“你要再敢瞎说八道,我也非教你有个好的!”
楚夕若作势欲打,可那少女似乎知她不过乃是虚张声势,只翩跹一错身形,抿起嘴来笑吟吟道:“您就别害臊啦!昨日松涛堂中的事情,如今早在咱们下人里面传得开啦!那又有什么……”
“就属你的嘴最快!”
楚夕若两靥含绯,不等那少女把话说完,便伸手自其鼻尖一刮。旋即又忽微露迟疑,轻轻一扯她衣袖。
“好青绮,你……你去帮我问一问,看他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青绮似笑非笑,又踮起脚尖,在她耳畔揶揄打趣道:“诶?您怎的偏偏不肯自己去问?说不得你们二人其实心有灵犀,原早就是一般的心思呢!”
“我……我不和你说了!”
楚夕若耳根发烧,毕竟女儿心性。赌气之下索性一把将她挣开,便欲匆匆逃回房去。
“别别别!我去还不成么?”
青绮见状,慌忙闪身挡在门前,伸出两只温润如玉的小手,连连自主人背心抚过。
“小姐您便安安心心的等着,我这就去……咦!您快看!他好像要自己过来了!”
楚夕若身子微微一颤,循她所指遥望,竟见少卿果然已踏着脚步,向二人发足而来。
“你……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一大清早的,你这又发的是哪门子邪火?”少卿遭她一番劈头盖脸,心中可谓莫名其妙,“我自然是有事的,否则又何必大老远跑来找你?”
楚夕若自知失态,稍稍收敛心迹,故作镇定道:“有什么事情的……你便赶快说吧。”
“你到底怎么了?”
少卿眉头微皱,目光自她颊间扫过,却隐隐发觉上面好似颇多憔悴惨淡。楚夕若心头一懔,自然而然回想起昨晚同父亲诸般争执。念及楚人澈断不会答允同青城山和解,一时竟不免对少卿暗生惭愧,连眼神也变得躲躲闪闪。
“顾少侠!”
青绮巧笑嫣然,见主人半晌缄口不言,反而俏生生抢上数步,声音清脆动人,“我家小姐可是打从一早,便在等着你来找她呐!”
“你这小妮子!”楚夕若大急,慌张张把她推到一边。可之后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唇间讷讷,端的尴尬至极。
“你先前就知道我会来寻你?”少卿大奇,却也并未放在心上,向院外微一努嘴道:“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走?去哪?”
楚夕若微微一怔,反倒如坠云里雾中。少卿见状,只道她是明知故问,瞪大了双眼脱口而出道:“自然是出门去买个簪子来赔给你!那还能有什么别的事情?”
言讫,他又狡黠一笑,满脸精明算计。
“怎么,莫非是你们楚家家大业大,着实看不上这几个散碎银子?如此也好!倒也省得我来破财免灾了。”
“你!”
楚夕若心下嗔恼,本欲拂袖而走。可转念又觉倘若果真如此,那又岂不太过便宜了他?遂在唇角冷笑连连,刻意摆出一副锱铢必较模样。
“走便走!今天你也休想逃了脱去!”
而后,她又转头对青绮大声道:“你去告诉娘,就说我去去便回,请她不必担心挂念。”
“小姐!我也想和你们一齐出去!”
青绮说完,本来翘首以盼,双眸隐隐闪烁异光。怎奈楚夕若犹在气头,不假思索便一口回绝。又教她赶紧去寻方梦岚,没的在此多做停留。
“小丫头!”
青绮满脸悻悻,才刚迈动腿脚,身后却传来少卿呼唤。茫茫然回头一望,反而见他正朝自己眨动双眼,笑晏晏道。
“放心吧!等会我们自会替你寻上一件好玩儿的物什回来,保管你之后见了欢喜。”
“那青绮就先多谢新姑爷啦!”
青绮满面红光,听罢总算欢天喜地,至于嘴里则将新姑爷三字说得格外刻意。而后身形轻盈,如逃也似的奔向远处,等到二人再想去找,却又哪里还有人在?
“这丫头从来便疯疯癫癫,说出的话……总是做不得准的。”
楚夕若一颗芳心砰砰直跳,赶紧开口解释。可说话声却越来越小,最后已同蚊蝇振翅丝毫无异。而眼看她足下一顿,旋即扭头便走,饶是少卿满心惊诧,终于也只扑哧一乐,便远远跟在后面。
“楚人澈!你若还算是条英雄好汉……就赶紧给老子滚出来!”
两人几经穿梭,才刚来到楚家正门,忽听见外面嘈杂大起。混乱当中,似有一人内力远较别个为高,说起话来端的分外高亢嘹亮。
少卿奇从心生,心道以楚家如今煊赫之名,想不到竟仍有人胆敢找上门来公然辱骂,那也着实好生稀奇。惊讶之余匆匆加快脚步,急于前去一看究竟。
“我说伍老三,我也早不知跟你说过多少遍啦!”
“我家大老爷打三十年前就已经死了。你们这些个臭叫花子何必非要赖上我们楚家?有这工夫,你还不如领着他们去别处寻个活路。否则要是有朝一日家主大发雷霆,到时我看你们便谁也休想活命!”
“放你娘的狗屁!”
想是这伍老三听门子言辞轻慢,故而勃然大怒。又是一声雷鸣似的怒喝,操起一嘴彭泽地界口音骂骂咧咧道:“爷爷们是广阳派的门下,不是什么臭叫花子!你嘴里要再敢不干不净,老子非把你的舌头给割下来不可!”
“是是是!您是广阳派的前辈高人,是我有眼无珠,不慎冒犯了您老人家!”
那门子被他搅得不胜其烦,早已不屑再行置辩,“您骂也骂得够了,能否请您这位前辈高人暂且滚到一边去,没的在此搅了我们楚家的清净!”
伍老三心高气傲,如何能容这乳臭未干的后生小子这般折辱自己?义愤填膺下竟抖手抽出一把精钢短刀,罡风呼啸骤起,不由分说朝他当胸便刺。
“你爷爷今天先就杀了你,看他楚人澈还敢不敢再做缩头乌龟!”
此举突如其来,事先毫无征兆。这门子武功见识俱属泛泛,眼见短刀挟势将至,霎时间反倒慌了手脚。等到从骇然中苏醒人事,伍老三早已杀气腾腾抢至跟前。手中利刃璀然蕴光,但须再往前探出尺许,便足可令其当场死于非命。
“小心了!”
少卿心头一懔,脚下倏忽纵掠,猛地从旁斜插而至。
青城身法贯绝江湖,岂是浪得虚名?转瞬间,伍老三顿觉眼前一道清影凭空乍现,虎口处阵阵剧痛钻心,手中短刀再也拿捏不住,登时“铛”的一声,顺势直落在地。
至此,少卿方才看清这伍老三原来身材颇显矮小。一张脸皮泛黄叠皱,好似业已年愈半百。唯有二目灼灼生光,兀自透着几分难以掩饰的强悍凶狠。
自其身后十余步外,则是不下数十与他年岁相仿之人。个个衣衫褴褛,浑身污渍斑驳,不难猜测平日生活也当同样甚为艰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须臾,楚夕若也已随后来到近前,见状不觉秀眉微蹙,向那门子沉声发问。
那门子兀自心有余悸,双目紧盯伍老三一行人,咬牙切齿恨恨叫道:“小姐您有所不知!这帮臭叫花子一大清早便又跑来咱们楚家闹事,还嚷着说什么非要见家主不可!”
“我好心好意教他们回去,没的给家主心里添堵。可他们非但不听,还反倒动手伤人!刚才若不是您和顾少侠来得及时,弟子这条性命如今在与不在,只怕都实在难说的紧!”
“他们就是先前时常来寻大伯的那些人?”楚夕若微觉吃惊,暗中又朝伍老三等人望过几眼,“刚才我听他们说什么广阳派,那又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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