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当然!”
那红脸汉子闻言,竟“霍”的从地上爬起,言语间端的不无自豪。
“爹告诉过的话,我从来都不敢忘了哪怕一个字去!你老人家若是不信,大可以去问问旁人!且看看我可说得有半句假话!”
这红脸汉子所言,无疑正合楚夕若心意。她喉咙微耸,先干咳数声。而后粗声粗气的冷冷说道:“既然如此,我便姑且信了你的说法。不过眼下还有一桩事情,你总要用心替我办得妥帖。”
“爹的事情便是我的事情!您快说!快说!”
“好!”楚夕若表面不动声色,其实早已按捺不住心下冲动,“我要你告诉我,他们究竟把那些小孩都带到哪里去了。”
“这……”
那红脸汉子面露难色,两道目光游移闪躲,倒似全然不敢与楚夕若直视,“寨主说,这事乃是天大的机密,万万不能教外人给听了去。谁要是胆敢泄露半句,那……那也非把他的舌头给活活割下来不可!”
楚夕若紧盯着他一副惶惶模样,又是一番循循善诱道:“你既唤我作爹,那么我来问你,我可算得上是什么外人?你若当真对那姓李的言听计从,倒不如趁早去做他的儿子好了!”
“别别别!”
那红脸汉子急从心生,见楚夕若一语甫歇,便抬起腿来作势欲走,赶忙抢先拦在其人身前。双手死死握成拳状,两眼直勾勾紧盯脚下。
“爹便是爹,自然算不得什么外人。我……我说给你听就是了!”
“不错!你快说!”
“由此往西三百步后,便能看见个极大石洞,爹你只管进去,之后再朝里面走上一会儿,自然就能找……”
“多谢!”
楚夕若双唇一碰,无暇同他纠缠。反过手来倒提长剑,一记剑柄登时不偏不倚,结结实实打在其人背心之上。那红脸汉子全无防备,只来得及一声低哼,便立时软绵绵瘫倒在地,口中再也没了声息。
“小子,你便不怕死么!”
李崇纵声疾呼,森森锋刃中宫直进,疾崩少卿心脉。到如今前后一连百十余招缠斗厮杀,他本来曾有数次良机足可锁定胜局。只因少卿每每应对奇疾,更似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这才始终功败垂成,一直拖延及至如今。
少卿察言观色,知李崇心中对这花花世界多有眷恋,故不愿同自己两败俱伤,当下干脆舍却防守,使攻势愈发凌厉。须臾竟好似一转颓唐,反令李崇处处束手束脚。
当前情形仿佛一片大好,可内力本就并非少卿所长,一旦彼此相斗渐久,也难免落得后劲不足。果然,不多时少卿便觉周身冷汗泉涌,双腿木然渐趋沉重。无奈只得暂缓攻势。足下连连向后避让。
李崇大喜,咬破舌尖振作精神,一刀一掌并应交织。只数招便迫得少卿闪转腾挪,终于退抵大寨正门前面,一处不足丈许见方的逼仄之地。
他钢刀在手,四下罡芒大作,恰似万千无形利刃四散纷飞,在少卿周身划出大小十数道浅浅伤痕。每一处虽皆不足致人死命,一眼望去终归浑身浴血,教四下血腥弥漫。
“小子,你今天便把性命给我留在这吧!”
李崇纵声长啸,刀身借着机括之力纵横疾飞,阴风惨惨直朝少卿索命而来。少卿眉头大皱,只管发足闪躲不迭。奈何李崇杀意已决,一柄钢刀竟在其手中越砍越快,俨然自半空绽开无数凄厉残影。而紧随那利刃寒气缭绕,转瞬即至,最终留给少卿尚且力所能及之事,便也只剩慨然长叹,就此闭目待死。
金铁交鸣之声大作!
陡然间,少卿只觉一阵劲风扑面而至,浩荡如硕浪拍空。等到愕然睁开双眼,竟见一条矮胖人影已在不知何时又同李崇斗在一处。一口钢刀冷芒奋起,汹汹势若万钧。
“姓吴的!你究竟发的是什么疯!”
李崇气极,挥出道烂银网似的刀光。左手五指箕张,向其肩头猛然探去。
“你杀我大哥,那便该当以命抵命!”吴彻披头散发,两眼充血。每每刀劈过际,无不犹如石破天惊,风雨骤至。
“那宋叔堂是自己找死,与我有什么相干!”
李崇又惊又怒,又是一刀同吴彻相格,顿在半空呲呲迸出大片火星。
如今李崇既要分心同吴彻放对,少卿肩上压力登时骤减。忙借这千载难逢之机提振精神,自原本必死境中腾起一跃。待到堪堪逃出生天,不由呼哧呼哧,站在一旁直喘粗气。
“这是……”
楚夕若循着那红脸汉子所指,果然在不远处山林间发现一座狭窄石洞。观洞内一片漆黑,唯有借着头顶一二阳光若隐若现,方能勉强认清脚下道路。
说来倒也蹊跷,这石洞虽看似杀机重重,可待楚夕若当真步入其中,除却身边冷风嗖嗖,不时撩动发梢,其余却也别无更多异样。直至向前又行数十步,就此来到洞中深处,眼前景象方才变得骇人听闻,一派触目惊心!
只见在这石洞最深尽头,一方逼仄角落之地,赫然竟拥挤充斥着无数未足七八岁的男女稚童。
这百十余人彼此摩肩接踵,连转身也都颇为困难。加上洞中浊气沉重,经久不见曦日,此刻大多目光呆滞,神志昏昏。更有甚者早已人事不省,若非口鼻之间犹有一丝呼吸残存,一眼望去便与死人无异。
楚夕若头皮发麻,踉跄着向后退开数步。直俟不慎触动脚下碎石,发出阵阵窸窣之声,方才蓦地如梦惊醒。缕缕冷风微拂,自她一张苍白至极的脸上徐徐吹过,端的是股恶寒侵入骨髓。
“你是谁?可是来帮我们出去的么?”
便在此时,一个清脆童声忽从黑暗里遥遥传来。楚夕若微一怔神,可谓倍感意外。暗中沉下气来,强作镇定道:“不错,你们中可还有多少人是能自己走路的?”
“都醒一醒,有人前来救咱们啦!”
那声音童萌稚嫩,先是一阵低低呼唤,又向楚夕若轻声说道:“我们大多自己能走,姐姐你只管在前面引路,我们跟在你后边就是。”
“你说什么?”
楚夕若大奇,但也无暇细思。三尺长铗剑尖指地,将另一只素手遥遥滞在半空。
“你只管抓住我的手,咱们这便一齐出去。”
“好!”
那声音亦不迟疑,立时便开口回应。少顷,楚夕若但感触手温温一物,想来自是孩童一只细腻玲珑的小手。
两人肌肤相触,反倒教楚夕若胸中使命骤生,觉有莫大重任凭空压在肩上。更下定决心,便教前面横亘着刀山火海,千难万难,自己也定要助他们重获自由,就此逃离樊笼。
话虽如此,可当前寨中究竟乃是怎样一番情形,自己也还丝毫不得而知。倘若少卿只身一人,力战之下犹然不是李崇对手。到时二人性命难保尚且是小,一旦令这许多孩童重投狮吻,则一切辛苦岂不白费?念及至此,她脸上神情不由再度趋于恍惚,就连双手掌心也在暗中沁出汗来。
“姐姐。”
未曾想那声音竟端的聪颖过人,此刻似乎业已察觉出楚夕若前后思绪变化。遂将她五指愈发微攥,小声笃定无疑道:“姐姐放心,咱们今日一定是能走得出的。”
“惭愧!”
楚夕若俏脸一红,委实无限感慨,“楚夕若呀楚夕若!想不到你平素自诩了得,如今当真临起事来,竟反倒要让一个小娃娃出言开解!如此岂不愧对爹爹从前一番殷切期望?又岂不坠了楚家堂堂百余年来煊赫声名!”
至此,她精神终于为之大振。一扫满心惴惴彷徨,同那只小手彼此轻轻握在一处。
“不错,你们务必跟紧了我,千万莫要独自走失了方向。”
“那姓宋的死便死了,你又何必非要想着替他报仇?大不了我把他那份银子分了一半与你,今后便只你我二人一齐发财,岂不比从前更加痛快!”
李崇心乱如麻,却不忘因势利导,盼着教吴彻回心转意。至于是否会如约遵守承诺……这姓吴的冥顽不灵,死有余辜,若说今日竟然教他全身而退,那也实在难消自己心头熊熊业火。
“呸!你那几个黑心钱收买得了旁人,如何买得回我大哥的命来?”
吴彻肝胆俱裂,回想义兄之死,哪里再听得进李崇这等虚与委蛇之言?钢刀流转,顺势连番斜劈。一点寒芒随他身形跃然参差,舞出偌大一片幽光。
李崇暗恨不迭,想到如今吴彻横竖一心要与自己性命相搏,而少卿固然业已气力衰竭,难堪再战,怎奈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旦这二人联起手来……自己双拳难敌四掌,好汉架不过人多。到头来究竟孰胜孰负,那也终归尚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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