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回:王熙凤刻计算恩眷,冯紫英邪欲困小妹
却说那凤姐听玉钏儿说弘昼依旧懒怠,连特地命送进园子里来的元春见也不
见。她本也知元春历来是个尊贵皇妃、凤仪万千、深宫侍驾的身份,如今被自己
子捋进园子来,竟是一副「不放在心上,懒得一见」的轻薄作践姿态,必是更
为羞愧愤懑,心头却也不知怎的,反而略为安稳。
她一时也劝众女「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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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先各自回去,有的是时候说话儿,今儿元春姐姐乏
了,倒不必都跟了去闹她」,只带了迎春、探春、惜春并平儿,引了元春去蓼风
轩里安置。那抱琴自然是要跟着去,凤姐又见元春出来得孤单,除了个抱琴之外
再无身边使唤人,也不妥当,便又指了几个使唤丫头、宫女并几个太监在蓼风轩
里伺候,妥妥细细的嘱咐了一番,知道她们姊妹贾府四春还有体己话要说,便留
下迎春、探春、惜春,自己只说还有事告罪,才带了平儿回缀锦楼去了。
才回到院子落座,却有袭人遣了秋纹来回话说,詹事府管事冯紫英大人果然
今儿也来献年下贺礼。只是不巧今儿弘昼说了懒怠,谁也不见,鸳鸯、金钏儿等
不好进去回话,凤姐又在安置元春,袭人也不敢怠慢,说那冯大人与别个不同,
是个要紧的子跟前心腹人,便将礼单子命秋纹特地送来,请凤姐示下。
凤姐瞧瞧那单子,倒是果然和别个门人不同,自有一番风流别致、繁花似锦、
闺阁风月之色,却是:
「珠玉凤凰冠三面,点翠孔雀冠三面,玛瑙鹦鹉冠三面,苏银灵冠三面,
金玉玲珑发簪十条,银玉玲珑发簪二十条,白玉玲珑发簪二十条,银珠混搭发簪
凡蝴蝶、牡丹、豆蔻、雏凤、梅花等各样式杂计四十九条,粉珠琉璃璎珞一面,
同心永结璎珞一面,翠柳闹莺璎珞一面,南海珍珠耳坠六对,观音垂泪耳坠六对,
半月琥珀耳坠六对,七巧莲心耳坠六对,白玉镯子六对,黄玉镯子六对,翡翠镯
子六对,铃铛环镯子六对,铃铛环脚镯六对,金凤抬头步摇一条,孔雀开屏步摇
三条,腊梅迎春步摇三条,欢兰芝步摇三条,宫灯式样步摇三条,足纹金项圈
大、中、小各一组,鲤鱼绕江丝绦五条,豆绿缠春丝绦五条,粉桃织绣丝绦五条,
另有红绒线十二团,绿绒线十二团,粉绒线十二团,白绒线十二团,鹅黄绒线十
二团,杂色绒线二十团……」
一旁平儿瞧了也是新奇,倒笑道:「这个冯大人,怎么都送些女孩儿家首饰
绒线的……没的叫人笑话。」
凤姐冷笑道:「这个人却是个格外有心的……瞅准了子爱风流,用足了心
思添置这些精巧的玩意来,倒比内务府还要用心些,回头自然要分给各房的妆点
的,子偶然瞧见了,还不是记得他的好处……偏偏又是只用首饰,带些个绒线,
不敢送衣裳……又没得让子多心……论这份心思,却比那起子只知道塞金子填
银子的官儿聪明的多呢。」
说到这里,便又转头向秋纹问道:「冯大人亲自来的?在雀思门上?还是让
进来用茶了?虽然子不见,但是素日里他常来往,倒不用太避讳,袭人该亲自
去应酬才好。」
秋纹笑道:「冯大人不肯进来,说园子里姑娘多,避嫌。袭人姐姐也是这么
说,倒巧晴雯姐姐也在跟前,说她素日多在侧门上走动,她去辞谢一声也当得过,
便是她去了。晴雯姐姐也是奴儿身份,到雀思门上送送那姓冯的官儿也就是了。」
凤姐才笑道:「袭人如今也学会偷懒了,晴雯虽是奴儿,子跟前还没伺候
过,而且是个爆炭脾气,叫她去待人见客,没得失了礼数……」却见平儿对自己
使个眼色,才笑笑摆摆手只罢了,进了内房,脱了大衣裳,小丫鬟送上热手巾擦
了擦脸,在炕上歪了,叫伺候的丫鬟们退下,才对平儿说:「你这小蹄子……别
又有话说?那日里陪子睡觉,睡出什么香甜精明来了?」
平儿俏脸一红,低头弄了弄衣带,才勉强笑道:「奶奶……您是知道我的心
的。自然有子,只是更有奶奶……」
凤姐一笑空做个拍头手势道:「得了,得了,我不过随口说说笑笑,你别委
屈起来……刚才说到怡红院,你是有话便说?」
平儿忙凑近了,低声道:「奶奶……奶奶叫我几个心腹丫头,冷眼瞧着园
子里姑娘们动静,旁个也就罢了……我怎么觉着,那晴雯还是少见外人的好。」
凤姐一愣,沉吟了片刻,冷笑道:「那个谁,私通外人,做出这么没脸的事
来,子只是赐了个自尽,忒善心仁德了……我就觉着,实在是处置轻了,倒弄
得园子里不省事省心的越发得了意。依着我,先剥了衣裳,给园子里上上下下姑
娘们解解乏弄一阵子,再配到什么黑龙江去,也不许她死,细细碎碎的折辱了,
弄上几个月,再偏偏把那残废身子再送回来,也给园子里几个人瞧瞧,是个什么
下场才好呢。」
平儿也陪着一笑,却跪在地上,替凤姐捶腿揉着膝盖,口中道:「奶奶…
…那人都过去了。世人说人死如灯灭,再也碍不着我们的事,奶奶就别老提着想
着;阴森鬼气,倒怪瘆人,也不安奶奶的身子。依着我,那人的事,奶奶人前断
断别露出来一点半点的,我瞧着,子其实是心地最善的,这几天心绪如此不好,
谁都不肯见,说呢是冬日里倦怠,自然是风传子膝下性奴私通外人,有些没脸
面不好见人……其实,我看他心里头是有些不舍难过,觉得处置重了。园中还有
下人在传,那日子盛怒,传的旨意『随你』两个字,其实还是问她要不要出了
园子,和那个没脸的戏子去过呢,子这等心胸倒叫人说不得感佩两个字了…
…奶奶宁可作个体恤那人的模样,宝珠、瑞珠、连带这尤二姐那可怜见的,都要
照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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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就算眼下训斥两顿,责罚一番……心里头说不定还是感念奶奶你多情
多义呢。」
凤姐也点点头,道:「这可也是……听说,那林妹妹就是替那人求情,惹恼
了子,子才降她位份,连身子都没用,就发落了……这明面里瞧着呢,是恼
着呢,还特特叫李纨那呆子去奸玩折辱她。其实翻过手,又特地去太医院请了典
正大夫来给林妹妹瞧病,你不是说了,子背后说她『其实是最有肝胆』么…
…我也觉着,子其实心里头喜欢呢。」
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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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道:「便是如此说……我瞧着,非但子是喜欢林姑娘这一出的,便
是这么一来一往,林姑娘心头也未免收了多少傲气,念着子的恩,这会是真的
有心要侍奉也是有的。」
凤姐眉梢一挑,道:「你这蹄子鬼灵精的,也瞧出来了?那日雪雁来,说这
说那的,还不是在问子身子是否康健?不是林丫头派的又是谁?林丫头心思忒
傲,要不是模样儿如此周正,子哪里能容她到这份上。如今啊……又是纵她,
又是降她位份,却又是巴巴的找太医上西洋药给她瞧病……来回一搓弄,反而是
动了这妮子点真心呢。小女孩心思真是古怪,这会子……只怕是想着要拿身子报
答子呢……这也好,倒少了我多少心思……」说到这里,她也无奈一叹,又道:
「其实这也是不懂事……子是天,我们是地,说到底不过是子玩物,好好的
收拾自己,给子淫玩折磨,那才是本分……动心不动心的,真的动了情,却是
僭越,反而说不定要惹出什么祸来呢。」
平儿道,说:「凭怎么的,林姑娘也该和子那什么了……那要不要,我们
安排下,个场面,让子再赏奸林姑娘一回。林姑娘还是干净身子呢……子
也该早日受用才是。」
凤姐沉吟道:「子心绪不好。再说,还有个元春丫头刚进来,还有那边的
那两个,乍一看天真顽皮的,其实也不是省油的灯,唉,子在想什么,也是难
猜……还是再瞧瞧是正理。林丫头性子傲倔,我还拿捏不准,便先不要招惹才是
……只是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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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子这般气苦闷着,我们也是该好好想个法子花样儿取悦取悦,占
个头枝才是。」
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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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便道:「有人说……那日子在怡红院里,虽然生气,却多瞧了那里的
宝琴姑娘几眼呢……琴姑娘年纪还小,要不要……?」说到这里,却连自己都不
知道该说什么,到底脸红了。
凤姐摆摆手道:「年纪再小,子若要奸那也说不得,是她的命数。惜丫头、
还有李家两个丫头才那么几岁,身子还没长成呢,都和子『玩儿』过,到底不
舍得真的……那什么了。听里头消息,那日惜丫头和子昏天暗地闹了一下午,
还是个干净身子呢,子也忒仁德了。别说子这身份,昔日府里几个老爷,偶
尔瞧上了下人婆子的女儿、妹子,几岁的没有弄过?那边珍大哥还奸过一个五岁
的,活活奸死了去西城烧埋了,才叫没天理呢……琴丫头该十三了吧?」
平儿想一想道:「稻香村里的几个女孩子,是宝琴姑娘最大,如今是十三了
……她是正月初二的生日,眼见就该十四了……」
凤姐叹口气,未免又想到女儿巧姐,也是无奈,又想一想不免摇头道:「宝
琴那丫头是天生的细皮嫩肉的模样儿周正,养几年,怕比宝丫头还俊呢……只是
这是她们姊妹的事,我们凭怎么的,也占不到这宗儿好处。还是由得宝丫头自己
去想吧。」
仆二人又窃窃私语了一番,平儿瞧着凤姐意思,该是有些意头要松散松散,
如何敢不承欢,自己动脱了衣衫,解了襟怀,上床陪着凤姐,给她淫玩奸弄、
摩挲折辱一番也就是了,且按下不表。
却说那冯紫英,今儿来大观园里送过年礼,自然也盼望见见弘昼说说奉承话,
可惜弘昼倦怠不见人,却也不好扰,胡乱在雀思门里应酬了一番;自有如今管着
园子内「门人年下孝敬」的怡红院里,派个奴儿晴雯来伺候茶水,应酬了几句,
又耽搁了好一些时光,才离了大观园。却是满怀春意,也不回詹事府公务,也不
回自个儿府邸去见夫人沈氏,倒依旧去他那斜帽胡同「姨太太」云儿处歇息盘桓。
那云儿闻他过来,依旧恭敬遵驯,带了几个丫鬟过来迎他,二人联袂进了厅
堂,冯紫英手脚早就不规矩,搂着云儿的腰肢只抚她臀肉,又拍又摸,笑嘻嘻的
说「我这几日忙,这里可辛苦你了。」
那云儿知他说指何事,心下一酸一喜,面上却不敢带出来,只酥在冯紫英怀
里道:「爷惯会哄人……我还道特来瞧我呢。既说我辛苦,还不是……说那个女
孩子。爷放心,人就在后头小厢房里,一切都依着爷的安排呢,我派了梅香伺候
着,也叮嘱了院子里,谁都不敢问她是谁的。我跟了爷这几年,还不知道您的心
思……既是爷哪里瞧上的,巴巴想着来这里要玩,便去吧……只是爷晚上若还歇
在这里,来陪我可好……我给爷备了新鲜曲儿呢。」
冯紫英哈哈大笑,得意洋洋拍了拍那云儿的臀,说一句「你真是可心人儿」,
又在她唇边狠狠吻了一口,才转到后院去。
他这处宅子,论起来不过是一个京城从三品官员的「外宅」,其实里里外外
也不过是二、三十来间屋子,如何比得了大观园气派,只是后院也勉强有一方小
园子,种些花草,另有一间粉白落地的小厢房。冯紫英且独自儿过去,门外只两
个云儿心腹的小丫鬟伺候,也不敢言声,推门由他进去,又在外头上了门。
屋内里,红峭帐暖、铜蟾炉香、珠帘小垂、帷幔半卷、窗棱紧闭、雕梁低悬。
一个模样儿颇为娇俏的十六、七岁女孩子,便是冬日里也是一身单薄的淡鹅黄色
绫罗对衫,一条散着裤管的裙摆腿儿裤,稍插珠翠,轻扫峨眉,身量窈窕,体态
风骚,正坐在那靠墙的八仙桌前,闷闷的解着九连环玩,胸前挂着那面记名金锁
下头垂着金丝落樱,倒快压到在桌上。旁边站立个大丫鬟,见冯紫英进来,才笑
道:「我就说,姑娘还该多顽笑,保养身子,万事无碍的……你瞧,我们老爷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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