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放下心来,顺着琴音找去,总能遇到人的。
一屏巨大的石障横在出口,琴声正是从石障后面传来。
明月领着两个丫鬟转出来,就看见一个朱红八角亭,厅内一华服丽人正在抚
琴,蓉面含情,骚媚入鬓。
「大胆,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禁宫,惊扰到我们宁妃娘娘,该当何罪!」
一个小内宦厉声斥道。
明月忙福身歉道,「臣妾李氏明月,见过宁妃娘娘,妾身奉旨觐见太后,误
入此地,还请娘娘恕罪!」
「起来吧,不知者无罪!」水琳琅亲自扶起明月,上下打量,心中惊艳,笑
道:「好奇怪,本宫一见李夫人就心生欢喜呢!」
又问了几句家常,明月软语回话,心道,这位宁妃娘娘好生和气,竟毫无架
子!
「你既凑巧遇上了我,到省的白跑了。实话告诉你吧,太后娘娘身子不适,
怕是不会出来受礼!你既然进了宫,这孝敬的心意就已经到了,狠不必去那头对
个木头座磕头。」
明月素来不喜啰嗦规矩,听这话先心意,只是怕误了公公嘱托,有失总督
府体统,一时有些踌躇。
水琳琅嫣然一笑,调侃道:「若是你婆婆进来,倒不好不去应酬。若是你呀,
并无诰命在身,排班轮座都在最后头,谁又会注意呢?本宫派个人过去告诉一声
就罢了!只说本宫留你说话。素闻江南茶道盛行,本宫才得了半斤小龙团,你来
帮我品鉴品鉴可好!」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不应下,就不识好歹了,明月只能应道,「既如此,恭
敬不如从命,妾身叨扰娘娘了!」
……
蜜贵嫔在流珠堂外恭谨地磕头请安,太后到底不肯见她,只是差侍女出来嘱
咐几句场面话。
「贵别难过,天长日久的,太后早晚知道您的心意。有皇上的爱重,谁也
不会小瞧了咱们的!」
趣儿扶着蜜贵嫔,一行人往园子里行去,宫宴设在紫云殿,此时已渐闻笙箫
管弦之声。
「太后也不是给我一个人没脸!就是这样才好。要是今个肯见我,可就是被
架到火炉上烤了,那才糟糕呢!」蜜贵嫔含笑眺了一眼行宫西首,诸位随驾的妃
嫔都住在那边,「早就有人恨我恨得牙痒,要是再得了太后的意,怕不生吃了我!」
趣儿会意,笑的掩口葫芦,「板子打的震山响,也不知打给谁听,可怜那丫
头白搭了一条性命,反到惹得万岁爷不待见。还是奴婢有福气,伺候娘娘这样温
和宽善的子!」
这话儿说的一周遭底下人都笑。
此事阖宫皆知,宁妃前几日闹了笑话,恃宠生娇,使性子打死了自己宫里的
人,谁料万岁勃然大怒,骂她残忍恶毒,降了位份,协理六宫的权柄倒给了刚得
宠的蜜嫔。
宁妃如何不恨,日日蜜嫔的晦气。
一个小内监悄无声息的跟了上来,觑空冲趣儿眨眨眼,趣儿凑到蜜贵嫔耳边,
小声道,「贵,小安子回来了,怕是那人已经进来了!」
蜜贵嫔杏眼一亮,甜甜的唇角一弯,兴道,」那咱们快点,我倒要瞧瞧是什
么样的天香国色,值得人这般弄鬼!「「贵,宁妃……宁嫔怕是没安好心,她
说的那些话……」趣儿一脸担忧,生怕子上当的模样。
蜜贵嫔白了她一眼,加快脚步!我就那么傻么?让她说几句挥着拳头冲上去?
「蜜贵嫔到!」一声长长的唱诺。
立着的,坐着的,池边的,廊下的,赏花的,看鱼的,说笑的,听曲的命妇
们,都肃然雅静,迎声看去。
一个穿着鹅黄宫装的娇媚丽人翩翩而至,云鬓低垂,眉眼如画,天然一段风
情藏在唇角,俏丽喜人。
只因冬景凝素,内侍们特特的把园子里用绢花绒草妆点了,色色鲜亮,配上
命妇们的珠光宝气,越发的看的人眼花缭乱,蜜贵嫔打量一周,也没看见想要见
的人。
她不敢妄自尊大,忙含笑请诸位命妇不必多礼,扭脸看见扬州知府童进的老
母姜太夫人,老人家白发如银,蜜贵嫔竟亲自上前挽着老人家坐到椅上。一时间,
命妇们赞誉纷纷,都道这位宫妃知礼可亲。
「万岁想着太后娘娘难得南来,有意让各位夫人沾点福缘,谁知道,近日时
气不好,娘娘身子不适,也就不见各位了!有懿旨,请夫人们随意行个礼,就算
见过了!」
既有懿旨,命妇们自然随班就部的,冲着凤座行礼。
接下来歌舞起,宫宴开,蜜贵嫔劝了几杯酒,冲趣儿使个眼色,趣儿悄无声
息的退出紫云殿!
……
「子,人已经进行宫了!」金顺故意跑的额头冒汗,心知宇文澈对此事上
心,不着痕迹表白自己勤劳王事。
宇文澈忽的站起来,兴奋地来回走了几步。自那日徐行查访明白她的身份,
他的心里就有种说不出来的错杂感觉,有惊喜,有失忘,有渴盼,又怕落空。最
后,还是想先见见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她,再决定,再决定,决定怎么样,却没
想好。
「现在人在哪呢?紫云殿吗?」
金顺停了瞬,回道,「不知怎的遇到宁,这会儿跟宁去了!」
宇文澈顿时皱眉,想到水琳琅心头烦郁,她父亲跟大皇子宇文澄私下暧昧,
原想着借故降了她的位份敲打一二,看来还没学会安分二字。
「摆驾!嗯,算了!」宇文澈才要大张旗鼓的上门,旋即想到,她不知道
自己的身份,若是吓到她却不好,沉吟一下,决定悄悄的过去。
「金顺,你随朕过去!别那么多人跟着啦!」
……
「茶经有云,烹茶之水,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又云山水者,乳泉石池
漫流者上。珍珠泉正其意,而小龙团茗精香蕴,借其扬发,二者可谓相得益彰。」
明月慢慢的细看水瓮里的泉水,赞道。
自有宫婢用银铫汲水,置于风炉上烹煮。
水琳琅接过侍女手中的锦匣,笑着递给明月,「考考你,这茶好在何处?」
明月打开锦匣,一股芳冷沁神的异香扑面而来,转瞬却又消失,只余幽隽的
茗香,再看茶团,略呈椭圆状,大如核桃,莹润可爱,细细的看了,更觉惊喜,
惊赞道:「一枪已笑将成叶,草皆羞未敢花。一旗一枪的中芽已是难得,小芽
各是罕见,至余水芽更是只见于传说!龙团因色白如雪,故有龙园胜雪之名,此
茶光明莹洁,竟然能呈冰色,最稀罕的是冰中隐见紫龙,真是匪夷所思!」
水琳琅笑道,「福建贡上来时,写的名字正是「银丝冰芽」!这茶我也没吃
过,听说还有一妙,你想不想瞧瞧?」
明月嫣然应诺,「还请娘娘不吝赐教!」
汤如蟹眼,二沸方过。瘿木茶船上置着两方碧玉瓯,水琳琅亲自提了银铫,
投茶注水。
明月细看她的动作,心中难罕,江南茶道,处处讲求尽善尽美,自有一套行
云流水的程序,涤器滤茶,暖杯闻香……繁琐曼妙之极。可是这位宁妃娘娘,所
行未免也太简单了,着实称不上道。
可随着沸水漫过龙团,眼前诡异的美景,却让她恍然,那些道,原来真的都
用不上。
银芽在水中缓缓舒展,舌连爪绊如冰菊散射,一团团云状薄雾从碧玉瓯里浮
起,芳冷异香馥郁沁脾,碧盏银丝中,一条紫色小龙蜿蜒挪闪,上下起伏,忽又
不知去处。
异香瞬刹消失,水琳琅浅笑薄让,「好啦,试试味道如何?」
明月执起碧玉瓯,小口轻呷,微烫的茶水微微涩口,润到舌底时,突然炸开
团团冷香,不过一瞬,那香消失不见,茶水已然柔和清甜,诱人之极。
水琳琅的睫羽密密,乌扇般的遮住点点算计,瞧见明月喝了茶,心里欢喜,
眉眼俱笑,「芍儿,把剩下的银丝冰芽全装好,待李夫人出宫时送与她!」
明月心中一跳,她为何要对我这般示好?
思不出个头绪,也只能暗暗警醒,口中谦辞,「多承娘娘厚爱,妾身实不
敢当。君子不夺人所爱……」
水琳琅笑容可掬,声如银铃,打断明月的话头,「深宫寂寥,本宫难得有人
佐伴,我与你一见如故,你如不受可不辜负我待你的心意!」
她说着话,携起明月的手来,「坐久了,倒觉得怪冷的,陪本宫走走,来了
行宫这几日,我竟没逛过呢!」
出了屏翠峰,只见曲沼绮交,修廊迤俪,不多时,就有浅碧清池,远望若湖,
池水氤氲,玲珑水榭倩依池畔。
「好俊的水仙,冷冬时节,室外竟能如此盛放,着实不易!也不知莳花司是
怎么做到的!」水琳琅蓦的眼前一亮。
朱红八角亭修的玲珑可爱,亭外沿着清池满是密挨挨的重瓣水仙,青翠娇黄,
白雪含香,端的让人眼前一亮。
明月出自簪缨巨族,奢华旖糜,奇淫技巧,自幼见惯,乜见池水氤氲,略一
沉思,便知其中关窍,梨唇含笑,道:「这法子倒也不难,就是建园子时费事些,
只消池底、亭柱俱铺设空心铜柱,与亭下火龙暗连,寒冬时,只要炭火不歇,亭
池俱春意不止!娘娘不妨进去一试,亭内必是温暖如春。」
水琳琅身后的芍儿脱口讶道,「果真如此哩,娘娘,奴婢曾偷偷进去瞧过,
暖和的狠,若不是夫人讲明,奴婢还在纳闷呢!」
水琳琅睨了一眼自己的宠婢,笑骂道:「没规没矩,也不怕李夫人笑话你!」
明月随着水琳琅进了玲珑榭,一众侍从只能候在亭外,碧荷和碧波也要跟着
进去,却被芍儿拦住。好在金柱间满是透雕,厅内人行动可见。
幽香隐约,随风暗渡,本来是绝美的意境,可惜亭内香气过于馥郁,失去了
清幽的感悟。明月正暗暗细品,忽觉心口一阵烦郁,深吸一口气,又是浓香喷鼻,
更觉不好,顿时蓉面泛白,呼吸渐窒,视线所及的景物竟都开始朦胧扭曲。
「哎呀,李夫人,你怎么了!」
明月只看见芍儿惊慌失措的扶住自己,就陷入昏迷。
三四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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