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在努里斯坦城中在被卡尔扎伊所困之时,见到的地狱场景,吕真陷入了沉思。
世界各地各种宗教关于世界末日的预言不少,但是这些预言从来没有实现过,否则这个世界也不会延续至今。
可是如今这句话出自长者阿拉维的嘴中,似乎又具备某些更为深刻的含义。
片刻之后,吕真问道:“是那个最高的存在向你们发出的启示?”
“我不知道。”萨拉摇了摇头,“都是长者传出的消息,我只是根据长者的话做出推测,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否正确。”
看向萨拉,吕真皱眉:“那你从最高存在那里得到了什么?”
“有些东西不可说,不可见,甚至不可思,因为一思就错。”萨拉指向自己的脑袋,“我也不知道自己得到了什么,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我只能将之归咎为智慧。”
“我的思维似乎在无限的拔高,每时每刻,都能……我无法准确的描述那种感觉……”
“智慧……”吕真淡淡说道,“你不如我见过的真正的智者,也不如长者。”
萨拉低声道:“我是不如长者,以往只是一个被长者庇护的小女孩罢了。”
“我十岁那年失去父母……一直在外流浪,因为我的相貌……我只能做乞丐……后来遇到长者,我才有稳定的生活。”
吕真没有评价萨拉与长者之间的关系,最后问道:“我想知道,长者现在处于什么状态?”
萨拉神色悲戚地叹息一声:“在真主的国度之外,我们不可能再见到长者。”
那么说,在生物学意义上应该是死了……吕真做出评价:“长者可称伟大。”
“我会沿着长者所看到的道路一直走下去,直到长者所说的七年到来,让长者看到他说期待的世界。”萨拉看向喀布尔方向。
“我没有能力在人间创造没有痛苦,没有悲伤的人间天国,那是万能的真主才能做到的事情,但是我……不会再让长者失望。”
吕真一针见血道:“如果你的行事还是那么软弱幼稚,只考虑所谓的天国,不考虑现实问题,你任何事情都最不成,那些难民你无能无力,这里的局势你也无法掌控,现在所有流的鲜血就是白流。”
“最后,你将一事无成。”
“我明白,我的幼稚与软弱在何处。”脑海中闪过自己诸多可笑的想法与行径,萨拉自嘲一笑,“东方人,我会做到的……长者已经走了,加尼老师也走了,他们把重担都放在了我的身上,他们相信我……而我已经不是任性的小女孩……”
她深吸一口气:“真主教导我们要诚实待人,不可怀狡诈之心……在努里斯坦城之中,我心怀算计……”
吕真右手伸出,无数闪烁的雷电从他的掌心中出现,将萨拉包裹在雷电之中。
没有看萨拉的尸体,吕真转身向北而去。
又一个萨拉从虚无中出现,看向吕真的背影:“东方人,你习惯于孤身一人,不知道什么是同伴,也不理解马赫迪的救世主心态……孤身如同石头,最终你会完全切断与世界的联系,无法认识真主,也无法得到救赎。”
“救赎?”吕真的脚步一顿,反问道,“你如何找到自己的救赎?”
“认识真主的伟大,拯救无数个迷途的信徒即是我的救赎。”萨拉说道,“以瓦罕走廊之北的边境线为界,我将约束国内的修行者,不令他们北上。”
“救赎……”
吕真喃喃一声,继续向北而去。
一道劲力从他的脚底涌入地下,到萨拉身边,骤然激射而出,击在萨拉的脑袋上。
脑袋爆开,尸体还没有倒下,另一个萨拉已经出现。
“东方人,祝你好运……”望着吕真北上的背影,萨拉轻叹一声,转身向南而去。
以空阔的荒野为背景,一人向北,一人向南,分道而行……
吕真没有再尝试去杀萨拉。
尽管他还有不少手段,再不济也可以尝试囚禁萨拉,但是他都没有去做。
事情到了这一步,萨拉的存在或许能令那些难民,令他严眼中糟糕的世界变得更好一些。
也许这些早就在长者的预料之中……
心中的善念升起犹豫,又在吕真的心中变成了茫然。
两千多年前,面对生命所提出的最高疑问,庄子选择曳尾于涂,以求逍遥之境,孔子却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汲汲于贯彻自身之道于,拯救分崩离析的天下。
或只修己身,视天下为外物,得放达豁然之心态。
或修齐治平,以救世主的心态,去拯救天下之人。
不管东西方,古往今来,无论如何抉择,最终均是逃不过这两种心态。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救赎心态为有为的人道,独善己身的逍遥为天道自然的无为天道……
萨拉与长者心怀宗教性质的救世主心态,走的是人道,而吕真虽然没有消除心中的疑问,但他走的实际上是独善己身的天道。
天道与人道在吕真心中的冲突从未消泯。
如今,吕真再次感受到了两者之间的割裂。
他敬佩长者的胸怀,可怜那些无辜的受难之人,却不愿意走上与长者一样的道路。
问题在于,他心中又存有激烈的感情,如对恶人的憎恨与厌恶,对弱者的苦痛的同情,以及存在的强烈的自尊心,又使他又不能成为庄子一样的任性逍遥人物……
他的心态一直徘徊于两者之间,并不纯粹。
曾经他向老天师请教过这个问题,但是老天师的说法对他并没有多少说服力。
在北边的大草原上感受到老天师的道之后,他的心中仍然存在这个疑问。
吕真有种直觉,一日千里的修为不会成为他羽化仙道的障碍,他最终需要面临的最难的一关,仍然会是他的心境问题。
……
边境不远处,那个如同猴子一样干瘦的老者依然盘膝坐在车顶上。
远离那个湖泊,已经恢复正常的冯宝宝在车子旁边左右转悠,时而爬上车顶,瞪大眼睛观察老者,就像观察猴子,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她的手臂上也出现了几道伤痕,显然是被老者所伤。
站在一旁的徐四提醒道:“宝儿,小心点,别又被砍了。”
冯宝宝摆了摆手:“这回我能躲过去……哎呀……”
不见老者怎么动作,一道刺眼的剑气已经刺向冯宝宝。
冯宝宝灵活地跃下车,那道剑气正从她的左臂下刺过,将她的外套刺出一个窟窿,只在她的手肘的下方留下了一个浅浅的伤口。
老者难得地睁开双眼,深深地看了一眼冯宝宝。
……
“你们这位宝儿姐已经可以初步闪避那老头的剑气了。”坐在地上,被缠了一身绷带的唐文龙看着冯宝宝那边说道,“我们人多,如果想要强行离开的话,这老头挡不住我们。”
一边龇牙咧嘴地检查自己伤口的张楚岚说道:“老头的剑气十分危险,不好对付,万一产生伤亡,不是我们能接受的……”
他向南边的边境线看了一眼:“反正吕真大佬也快回来了,再等一段时间。”
“按理说,是应该回来了。”唐文龙也看向那个方向,“出去了那么多天,杀几个人,时间肯定绰绰有余。”
“或许发生了什么意外,原先那边就联系到公司总部……不过我对吕真大佬的实力相当放心。”张楚岚看向唐文龙,“说起,龙哥,你……好像没怪我?”
“怪你做什么?”唐文龙莫名其妙道,“你来救我,虽然没用……我感谢还来不及,为什么要怪你?”
“我不是说这件事。”张楚岚摸了摸脑袋,“我说的是……罗天大醮那事。”
“哦,罗天大醮……”唐文龙不在意道,“不用紧张,你以为我会因为罗天大醮的事情恨你?想多了。”
“回来的时候确实有点郁闷,不过现在心里的不平衡早就没有了,说实话,想通了之后,我还有点谢谢你呢。”
坐在两人身后的哪都通的年轻员工拉长耳朵听着两人闲聊。
张楚岚尴尬道:“龙哥,你没说反话吧?”
“说什么反话?”唐文龙向后靠在石头上,“当时我的确是败给你了,败得彻彻底底,你赢得光明正大。”
张楚岚擦了把冷汗:“不算堂堂正正……龙哥,说实话,当时,我花了不少心思才能那么快赢你。”
唐文龙摇了摇头:“那是你的想法,不是我,而我是唐门……”
“虽然我们现在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可是在过去,我们可是靠接暗杀过日子……隐秘、高效,谋定而后动,才是唐门弟子应该具备的素质。”
“在那张比试中,你比我做得更好,所以我说你赢得彻彻底底,不过也多亏了你,让我明白自己的硬伤。”
“其实不光是我,或许因为环境问题,我们唐门年轻人也是越来越没有隐秘的气质,比起杀手更像打手。”
张楚岚更加尴尬:“哈哈,龙哥你这夸得我都快不好意思了……不过,龙哥,你比起当初好像变了很多,这一路从吕真大佬那里学了不少东西吧?”
“确实学了不少东西。”唐文龙自信道,“等我伤势恢复之后,再和你打一场,你不一定能赢我。”
“这个我信。”张楚岚笑道,“其实我对唐门挺感兴趣的,龙哥,你给我说说唐门呗。”
唐文龙看了张楚岚一眼:“想知道什么就问,能说的我就告诉你,不能说的那也没办法。”
……
一夜过去,到第二天中午时,南方的边境处终于出现了一道风尘仆仆的年轻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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