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真站在异域的残破小镇外。
被修补好的房子、地面的弹坑、偶尔响起的枪声……小镇虽然没有一人行走,却到处都弥漫着混乱的氛围。
孤寂的风声呼啸,穿过小镇的街头巷尾,带来浓郁的硝烟味与腐臭味。
一只干瘦的野狗从墙角后探出头,无论是看小镇外的吕真,还是小镇内狼狈的马梅尔,都像是在打量自己的食物。
无处不在的窥视感,让吕真知道,其实这里不是无人的小镇,而是有人居住的小镇。
这就是战争……吕真转头看向自己的侧前方。
漆黑的门洞后面一道怯生生的目光赶紧躲闪。
这里有小心翼翼的活着的人,也有阴狠如野狗的人,但是他们共同的愿望不过都是活着。
吕真迈步,走入小镇。
听到脚步声的马梅尔不用转身就知道,那人又追来了。
回头冷笑一声,他一股脑地把肉干塞进嘴里,以仅存的右手支撑起自己的身体,艰难地起身,踉跄地向西南而去。
他已然明白吕真想要做什么,所以他的脚步并不仓促。
在强大的自愈能力下,现在他的手臂断裂处已经止住鲜血,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也已经开始结痂,看起来用不了多久就能愈合。
以往他会为这样的自愈力而高兴,这意味着他的命远比他人要坚韧,但是现在的他却产生了自愈力太强也未必是件好事的念头。
如果他没有那么强大的自愈力,那么自然不用承担日夜被人追杀,却总能吊住一条命的痛苦。
意识紧绷多时,已经快到他的极限。
被伤的灵魂又开始发出刺痛。
两相叠加之下,马梅尔脸上恢复一点的血色又消散无踪。
双眼中的冷酷已经变成暗淡。
他现在连街上的野狗都不如。
但是那与生俱来的求生意志却让他活到了现在。
不管如何,只要他活到最后,那么他依然是马梅尔,无人敢小看的马梅尔……
“嘎吱”一声,一道破旧的大门被推开,一个裹着头巾中年妇女从屋内走出,挡在走入小镇的吕真身前。
妇女不仅是相貌普通,就连气质也与一般的中年妇女没有什么不同,可是一双眼睛明亮异常,透出难言的高贵与典雅,给人的感觉十分诡异。
仿佛这具躯体之中装着的是一具不平常的灵魂。
“你不能再继续杀下去……”她说。
吕真无动于衷,与中年妇女擦身而过。
中年妇女直直倒下,再睁开眼时,双眼中只有恐惧与茫然,那种高贵已经消失不见。
又一间房门被推开,一个穿着邋遢的青年走出屋子,像刚才的妇女一样挡在吕真的身前。
青年蓬头垢面,身体瘦弱,脸泛彩黄,双眼却灼灼有神,与从身体上体现出来的气质完全相反,其中的高贵与典雅与刚才那个中年妇女体现出来的完全一致。
“几百公里外就是首都,会有人来阻止你。”他说。
吕真冷冷道:“我等着能够阻止我的人出现。”
当吕真经过之后,邋遢青年与中年妇女一样向后倒下。
再醒来时,气质同样大变。
第三次,从巷道中走出一个弯腰驼背的老者。
相貌沧桑,双眼却有着与之不相容的高贵。
“主动出手帮助马梅尔的人已经被你杀了,从瓦罕走廊到这里,数百公里,流了数不尽的鲜血,有修行者,也有普通人的鲜血,已经足够弥补马梅尔在北方所犯下的罪过。”
老者缓缓走到道路中央,双眼看向吕真。
“该结束了,否则你将受到此地所有修行者的敌视。”
吕真停下,看向老者的双眼,好像看穿了皮相,直接看到了藏身在老者身体之中的另一人。
“你也想帮马梅尔?你以为我杀不了你?”
老者笑了笑:“以你的杀性,要是能够杀我,恐怕早就顺手把我杀了。”
“五公里不见人烟的地方,不见你出现,只到了这里,你才再次出现……”吕真冷漠说道,“我要是把方圆五公里的人全都杀了,你会不会死?”
老者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你的杀性虽然大,但是一路走来,也没有看见你刻意伤害普通人,所以我才愿意出来和你谈谈。”
“身为国外的修行者,你一脚踩在本国修行界的脸上……将心比心,若是有人这样直接杀入你的国家,你们的修行界会做什么反应?”
吕真面无表情说道:“你们可以试试杀去北边。”
“不少人已经向北而来,有人已经被我挡住。”老者说道,“你此行到此结束是最好的选择,对于你,对于我们都好。”
吕真摇头:“还不够,你们的人对北方还没有足够的敬畏,我要让他们知道马梅尔的行为意味着什么。”
“再杀下去,死的也只是无辜者。”老者叹息道,“而且向西南没多远就是首都,没有人愿意让你踏足首都,不管是修行者,还是普通人,你不过孤身一人,继续走下去,难道又有活着回去的希望吗?”
吕真与老者擦身而过:“对于我们而言,普通人即使再多又有什么用?至于修行者……我很期待见到你们与北方不同的修行方法。”
老者缓缓倒下。
吕真走出小镇时,又一个中年男人跟着他走出了小镇。
“异国人,这里是一片受到诅咒的国土……如你所见,天灾与战争每日都在发生,每天有无数人处于饥饿状态,有无数人丧身在他人之手,与你们北边相比,说成是人间地狱,也没有人会否认。”
吕真反问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中年男人看向前面逃命的马梅尔,长长地叹息一声:“和你们北边不同,你们北边的修行者受到约束,不可以影响到普通人,但是,在这里,秩序荡然无存。”
“修行者不仅能杀修行者,也视普通人如猪狗,随手虐杀……战争不仅在普通人之间进行,也将修行者牵涉其中。”
“此外,各国的不法分子,与心术不正的修行者也视这里为狩猎的天堂……现在,你就像一颗陨石,暴力地砸下,将这里好不容易形成的平衡毁灭殆尽,你知道会间接导致多少人身死么?”
“平衡?”吕真看向与自己并肩行走的中年人,“你们的修行者也分派别?秩序派与混乱派?”
“没错。”中年男人点头,“在修行界中,有秩序派,有混乱派,也有中立派,每派占据的地盘,扶持的普通人也不同。”
“对于我们这些修行者而言,战争除了宗教部落冲突之外,就是理念的不同,有人喜欢秩序,比如我们,有人喜欢混乱,诸如那些与我们敌对者。”
吕真与中年人一样,看向狼狈逃窜的马梅尔:“他就是你们秩序派的人?”
中年人点头:“是的,他是秩序派。”
以吕真的修养,也忍不住讥讽道:“你们的秩序是什么秩序?随意杀人的秩序?”
中年男人并没有反驳,只是说道:“生活环境不同,你不明白最低限度的秩序的可贵。”
“马梅尔虽然号称屠夫,喜欢杀人,但他不是疯子,反而喜欢权利,喜欢被他人崇拜,所以无论他占据哪一块地盘,都会在最低限度的保证他的崇拜者的安全,维持当地的秩序。”
“你或许不相信,这点在这里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一件事。”
“对于修行者来说,我们的力量比普通人大,一旦心性扭曲,那么破坏力也要远强于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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