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真正能用的,只有原本就是我这头的人——佃户。”
“可是,以平日东主对佃户之刻剥,佃户们不视我为仇雠就谢天谢地了,怎可能指望他们为我出生入死?”
“我明白了!”展渊点点头,“所以,必须……让利?”
“对!免欠、减租是这样来的,‘吴团’也是这样来的!”
“很合理。”展渊再次点头,“那,吴兄‘对自己’呢?”
“我想做个实验。”
“试……验?”
展渊将“实”听成了“试”——此时代,“实验”的意思是“实际的效验”“实际的经验”,“试验”才是现代的“实验”的意思,歪打正着,展渊正好同吴浩的本意契合了。
吴浩反应过来,“对!试验!”
顿一顿,“展兄好奇我何以‘特立独行’,我则好奇——身为田主,何以必要敲骨吸髓,将佃户逼得卖儿卖女、乃至上吊自杀,甚至逼出黄巾、黄巢来,也不罢休?难道,不如此,田主们就过不了日子了?”
展渊的目光,微微一跳。
“还有,许多佃户,原本都是有自己的地、种自己的地的,何以——种自己的地,无以为生计,非得过来叫大户们敲骨吸髓?”
展渊目光再一跳。
“不说远的,就说平水乡——平水乡的农人,有几个种自己的地?有几个种大户的地?大户的地,有多少正经造簿登记?又有多少诡名隐田?”
展渊心头一震,“你是在说……兼并?”
“对!兼并!”
略一顿,“兼并之术,不须我多说,展兄亦深知,有二——”
“其一,欠、贷压身,除了卖地于大户抵债,别无他路可走。”
“其二,小民之田,少则十亩八亩,多亦不过百亩,然缴纳各种赋税之外,还得服充各种差役,忍受胥吏各种敲剥,而贵势之家是不必服充差役的,不得已,则献其田地于贵势之家以求免役矣!”
“于是,兼并日盛,大贵之家,一年的租米,最多的,数十万甚至百万石!”
“若照章纳税,该给国家缴多少就缴多少,倒也罢了,问题是,阡陌连片,十有七八,都是隐田,大户刻剥的愈多,国家的收入就愈少!”
“与此同时,人口明明愈来愈多,但可以征发充差役、兵役的丁壮,却愈来愈少——都‘隐’掉了嘛!”
“南宋……呃,那个,我是说,本朝南迁以来,已近百年,经过多年开发,可耕之田愈来愈少,国家再没有什么余地了!”
“余地”二字,吴浩加重了语气,真正一语双关。
展渊心头激荡,他是真真没有想到,这个吴浩,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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