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头的百姓大都步行。有人推着独轮车,把箱笼物件放在车上,让老人坐在箱笼的顶端;大多数人没什么行李,只消拄着树枝作为拐杖,把褴褛的衣衫裹紧,提着或者背着包裹,慢慢地往前走。
有人走着走着,指着前头的莱州城,和旁人充满期待地说几句;也有人面带忧愁,唉声叹气。倒是孩童少年们普遍很快活,从几岁到十几岁聚集成团,说笑打闹着,在人群里穿行。
有时候他们跑到队伍的最后方,那里有全副武装的士卒列队走着。士卒们簇拥着的,是装运粮秣物资的车辆,把守很严密。孩童们稍一靠近,立即被叱喝着赶走,但孩童们依旧嘻嘻哈哈,也并不太害怕。
“去问问这些百姓,是哪里来的。”
骑士吩咐身边的伴当。
那伴当立即策马过去,刚靠近人群喝了两句。前头便有手持弓刀的武人过来询问。
两边手上都有定海军府颁下的凭证,倒不虞误会。
那武人便是董进。他问了几句,便不再理会,直接拨马回来,对张荣道:“那个黑脸骑马的,是朝廷的官儿,嗯,是宁海州刺史,叫乌古论荣祖。他有牌符,说是节帅邀请来的。”
宁海州刺史,在山东地界已经是大人物了。以众人的身份,往常听到这样的官员在此,难免腿软。但这会儿,张荣等人连瞥一眼的心思都无,个个都道:“咱们抓紧赶路,不必管他。缴了令,好好休息两天。”
原来张荣等人离了长白山以后,日夜赶路。可半路上撞见了负责收拢乐安一带粮秣物资的张阡所部,又不得不停步相助。
那乐安城,本来也是完颜撒剌着力经营的重镇,常驻有三五千人,存储的粮秣物资可支数年。结果完颜撒剌兵败的消息传来,这三五千人立即哄散。有几支部队为了争夺积储,还彼此厮杀,爆发了火并。
张阡正带着部下在附近活动,闻讯立即赶去弹压。仗着定海军的威名,散兵游勇们无人敢阻,于是被他控制了库藏粮食,召集各地的友军、同袍连夜来搬运。张荣一行人数量不多,但骡马畜力不少,这个忙自然是要帮的。
可坛坛罐罐多了,行军速度难免会慢下来。而行军速度一慢,路上百姓听闻将有战乱,纷纷依附,使得行军速度更慢。
定海军再怎么威风,沿途总有没见识的土贼不知死活,试图趁乱捞些好处。一行人夜间驻营的时稍不防备,被贼徒突入数次,惹出连番动荡。张荣夜晚迎敌,呼喝指挥,结果脸上尚未愈合的伤口再度撕裂,鲜血流得半个身体都红了,自家都没注意。
数日后大队经过寿光,而杨安儿所部已然越过了穆陵关,并在益都汇集了李全、张林等大豪的势力,兵力愈发强盛,前部精锐更是纵骑四出。
杨安儿所部与张阡等人错身而过的时候,双方各自派出使者联络,都保证不动刀兵。但两队人依然戒备森严,彼此虎视眈眈。
好在这时萧摩勒也领兵汇聚,张阡等人腰杆子一下子硬了,这才松了口气。一行人穿过潍州,返回莱州境内。
到了海仓镇,留守在此的汪世显出面接着,众人才知郭宁前几日便去往莱州治所掖县。因为海仓镇接纳的人丁物资已经十足,汪世显这边派了专门人手,安排转运,还调了一批医官来,专门为身体虚弱或正在生病的百姓诊治。
众人在海仓镇歇息两日,然后带着人丁继续往东走了四天,才抵达掖县。这一程,前后用了将近二十天,期间琐事难题无数,饶是张荣等人个个精干,也觉疲惫不堪了。
而乌古论荣祖的伴当拨马回来,气哼哼地道:“他们是郭宁从益都府乐安、博兴等地带回的百姓。后头的兵马,是个都将带着;刚才来喝问的,则是一个姓董的阿里喜。”
说到这里,他看看乌古论荣祖,又道:“区区一个阿里喜,竟没有把刺史看在眼里!我说了老爷在此,他们也不来拜见!”
乌古论荣祖并不理会伴当的胡言乱语。
他在宁海州,也只是个空头刺史罢了,随着局势愈来愈乱,已经不值得什么。
他立马在荒草丛里,看着这一队军民慢慢地走到城门口。城门这里,本来有务农的丁壮进进出出。见了大队军民来到,站岗的士卒唤了上司出来查问。
武人都有腰牌符信,至于百姓们,约莫是已经统计过大致的情况,编成的簿册早就送来了。于是两边拿着簿册,一个个地叫着名字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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