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哪个?是这个鬼头鬼脑的,还是这个有点呆的?”
南宫星一怔,忙递了个眼色过去,笑道:“都不是,那姑娘晚上才到。不过
事情有变,先前的话不作数了。赵掌柜没跟你说么?”
薛怜摇了摇头,道:“我也是大早才进城,恰好看见你出客栈,又有个人偷
偷摸摸跟着你们,就没去那边,直接跟着来了。那条船上的女人麻烦么?用不用
我帮你处理掉?”
南宫星回头望了一眼仍在悠闲拍着水花的雍素锦,道:“不必。你先去赵掌
柜那边走一趟就好。我差不多都交代给他了。”
薛怜微微一笑,道:“好,等船靠了岸。这里景色当真不错,我头一次来,
还想多看看。”她扫了舱内一圈,道,“不打扰了。”
说罢,她侧身一纵,犹如一只浅蓝飞鹤,平平掠过水面,回到自己那条小船
上,一手扶着刀鞘,一手抬起向着南宫星摇了一摇。
她低声吩咐了几句,那艄公一脸敬畏的点了点头,将船头掉了个方向,渐渐
荡远。
白若云钻出船舱,目测了一下先前两船之间的距离,心中思量,若是自己拼
尽全力施展轻功,纵身过去落在船上也并非难以做到。
可若要想像薛怜那样贴着水面平平掠过,宛如踏波而行却又不是登萍渡水的
身法,则就算是他二伯白天雄也绝做不到。
她手中的弯刀配这样的轻功,南宫星所说的不如,只怕还真的并非谦辞…
…
和薛怜大大方方上船不同,雍素锦就只是远远跟在他们后面,他们船停,她
就停,他们船走,她就走,到最后船上诸人性不去理她,仍将心思放在美景如
画的胧湖之上。
如此游玩一圈,不觉就到了日上当空的时辰,快到岸边的时候,他们才发现
雍素锦的小船不知何时没再跟着。不过除了唐昕,也没人再把她放在心上。
午间用饭时,白若兰终究还是没忍住好奇,问道:“小星,你那位薛师姐,
到底有多厉害啊?光是轻功那一下,我觉得你也差不多能办到吧。”
唐昕也从旁道:“再怎么厉害,双拳难敌四手,柳悲歌关凛这两人联手就已
十分要命,再加上四面八方赶来助拳的,和那个深不可测的方群黎,你可不能太
自信了。”
南宫星想了一想,道:“这世上有那么一种人,练刀一次,就抵得上旁人练
次千次,修炼一个时辰,就胜过旁人一天不止,这种人,我们常称之为天才。”
白若兰满面敬意,赞叹道:“薛姑娘就是这样的天才么?”
南宫星却摇了摇头,指着自己笑道:“以这种标准,我可以算是天才。”他
顿了一顿,正色道,“而她,则是天才中的天才。”
看剩下三人都露出不敢相信的震惊表情,他哈哈一笑,道:“有这么一个人
帮我,你们是不是安心了不少?是的话,就快些吃饭吧。”
南宫星这口气吹得实在太大,莫说唐昕不信,白若兰也毫无掩饰的露出质疑
的神情,他也不以为意,只是抄了一筷子菜放在自己面前,笑道:“我知道你们
不信,不打紧,来日方长。”
晚上已有了安排,饭后众人也就没了多少时间可供支配,匆匆将诺大的郡城
逛了一逛,买了些土产物件,尝了尝还未尝过的新奇糕点,便一道回了客栈。
两位姑娘才尝试了几天常闺阁千金的打扮,就又要头一遭体验女扮男装的
滋味,心里既有些忐忑,又有些新奇。
幸好她们两人在蜀州女子中也算身材高挑,面相也不是极为阴柔,换换打扮,
并不算太过容易识破。
白若兰本就更具英气,束发佩冠之后,的确颇有几分俊美公子的神韵,只是
耳垂不得不贴些东西。唐昕虽然眉眼娇媚,但胜在做戏的本事更强,加上本就未
打耳洞,此前也不穿裙装,举手投足一旦注意起来,倒也像个错投了胎的风流男
儿。
其实这些倒也都不太要紧,不管哪家青楼的龟公,也断不了遇到有想见识见
识妓户情形的好奇女子,只要她们肯换上男装不惹是生非,他们自然懒得去管。
毕竟会有这好奇心的不少,而真有这行动力的,往往都是些江湖巾帼,一句话说
不对,保不准还要伤及自身。
提心吊胆的过了大门,白若兰反而颇有些失望的往后瞟了一眼,略带失望的
说道:“他就没正眼打量咱们啊。”
南宫星笑道:“一个站门迎客的,哪儿好上上下下盯着顾打量。这不也好,
咱们没费什么功夫就进来了。”
虽然进过富贵楼,但一来那是白日没开张的时候,莺莺燕燕都还在倦鸟赖巢,
二来,这两处的规模实在不可同日而语,富贵楼的确是间四方围起的小楼,而这
千金楼,分明便是一座占地颇广的巨大庄院。
他们四个来的算早,第一道门进去,里面却已经有不少男人排起了长龙,其
中大半还带着随从,挑担提盒装了许多礼物。
第二道门分了四岔,东头一个岔口排满了人,剩下三个却门可罗雀,只有迎
宾的龟公无聊赖的打着哈欠。
白若兰左右张望了一眼,小声问道:“咱们也去排上么?”
南宫星摇了摇头,笑道:“那边不是你能去的地方,那里,也没人有兴趣听
曲赏舞。咱们走这边。”
他们跟着南宫星径直往西数第二个口走去,这时一顶小轿飞快的从他们身边
走过,轿边跟着个一溜小跑的管家,一路到了西头第一个入口,那管家连汗也顾
不上擦,匆匆忙忙递上一纸名帖和一个小巧精致的花牌,小声说了几句。
那里的龟公随便扫了一眼,便懒洋洋道:“对不住,您晚了一步,她已经陪
客游湖去了。”
那管家啊哟一声,连忙走到轿边隔着帘子低声交谈了几句,跟着又走到龟公
面前小声说了什么,跟着递了块银子过去。
那龟公笑着点了点头,道:“这位在,您是里面请,还是容我叫她出来?”
那管家又小声说了两句,龟公点头让开通路,小轿便一溜烟的钻进了院门,
转眼消失在错落雅致的园林之中。
白若兰好奇道:“那人怎么连轿子也不肯下?我看旁人的轿子都是停在外头
的啊。”
南宫星微微一笑,低声道:“虽说朝规并未明文禁止,但官员嫖宿总不是什
么值得宣扬的好事,再说千金楼这里除了最东的院子,其余三处地方可不是光靠
月例俸禄就能光顾的起的,自然只有藏头缩尾悄悄个风流快活。”
白若兰恍然大悟,皱眉道:“原来是个大贪官!”
南宫星却摇了摇头,笑道:“真是大贪官,哪还用亲自跑这一趟,一纸名帖
直接递给鸨儿,便是这里的小轿抬着佳人送上府去咯。”
说话间已到了入口前,那龟公抬眼看了一看,跟着皱了皱眉,似乎在辨认什
么。
南宫星上前两步,从怀中摸出一个花牌,递了过去,道:“真巧,上次在金
姨房里倒茶的就是你吧?”
那龟公长长哦了一声,喜笑颜开道:“果然是公子您啊,您换了这身华服,
小的都不敢认了。您怎么从正门来了?给给给,您还递什么牌子啊,直接进去吧。”
“我今日不是来谈事,纯为带几个朋友来玩玩。不必惊动金姨,我就是来花
银子的。”
那龟公看了一眼他背后三人,忙陪笑道:“瞧您说的,您这几位都是贵客,
尽管享用就是,我去跟里头说一声,可不敢收您的银子。”
“诶,”南宫星摸出一快碎银放进龟公手里,摇头道,“我说不必就是不必。
你就当我想在朋友面前摆摆阔气,该怎么算就怎么算。我也不喜欢太张扬。对了,
今日新来的姑娘,已经到了吧?”
那龟公点了点头,道:“到了到了,早都梳妆好了,最近的新人可就今儿这
两个,哎哟,那个桂香是在东边花月院里供人抢头红,您要是往这儿来可走错门
了。啧啧,今晚想给她开苞的男人可真不少……”
南宫星又摇了摇头,笑道:“我不是找她,我等另一个。”
那龟公眨了眨眼,陪笑道:“松竹院的姑娘……可是不卖身的。您带朋友玩,
总不能光听曲儿吧?要不您往旁边梅兰院?那儿的姑娘色艺双全,以公子这几位
贵客的品貌,留宿想来也不是难事。”
“我们就是来听听曲儿,看看舞,顺便品品这儿的眼波媚,上次金姨给我开
了一坛,现在想起来,我肚里的酒虫都还要闹腾。”南宫星说罢,将花牌接了回
来放进怀中,带着三人走了进去。
绕过门内园景,立刻就有两个青衣丫鬟迎了上来,挑起花灯一左一右领在前
面,她们俩年纪尚轻,走起路来却已经学会了如何扭动纤细的腰肢,娇怯怯的背
影,竟已带上了几分勾人的味道,不过几年,多半就也要将红花悬在花月院中了。
到岔路处,一个丫鬟款款回身,万福道:“公子,是往杨柳阁吟诗作对,还
是去水云居观舞赏曲?”
南宫星笑道:“吟诗作对我们都不会,往水云居吧。”
“是。”那丫鬟娇滴滴应了一声,继续领路在前。
几个转折后,到了一片相连楼阁之前,中央一间大屋灯火辉煌,里面丝竹之
声不绝于耳,两个丫鬟将他们引进大门,齐声道:“请在堂内稍歇,奴婢告退。”
门内有一片颇为宽敞的厅堂,红柱之间布置着桌椅,往里用矮栏隔出了一片
舞池,几个乐师卖力演奏,池中七名少女正娉婷起舞,牵住了周遭桌上宾客的视
线。
两旁是几道走廊,想必是通往各处私密所在。
南宫星他们来的早,厅里不过三两桌坐了人,他们随便了一处坐下,先看
了起来。
池中的舞姬姿色技巧都不算出挑,想来是不够格单开门户,只能在此结伴表
演。不过虽说技巧生涩相貌也称不上绝色,但彼此间默契颇佳,装束也十分诱人,
绝称得上赏心悦目。
屁股还没坐热,已有一个小丫鬟捧着一本花册快步走上前来,脆生生的问道
:“公子,您是头次来,还是已有心仪的花娘?”
南宫星道:“这里我还是头次来。”
那丫鬟又道:“今日定家宴邀人的多,公子是要奴婢给您举荐一位,还是从
余下的花娘里自行挑选?”说着,她将花册封皮一掀,双手托到南宫星面前。
南宫星翻了几页,七八人里倒有一大半用彩签遮了名字,他将花册一,道
:“今日新来的姑娘,是叫凝珠么?”
那丫鬟点头道:“是,不过另有两桌也是在等她,公子您也要等么?”
南宫星笑道:“等,我们本就是为她来的。”
那丫鬟收起花册,万福道:“公子稍待,西南回廊会有人通传,奴婢告退。”
她这厢退下,立刻又有几个丫鬟过来奉上了糕点茶水,既不问单,也不说价,
想来是各桌一样的开销。
静静的看了一支舞,七位少女万福谢场,踩着碎步退了下去,新换了五人出
来,赤着玉足轻摇着薄纱罩裙翩翩接下场面。
唐昕白若兰都是自幼习武,同为女子自然也对那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娇美身形
有多大兴致,只觉得举手投足绵软无力,看着挺美,就是好生无趣。
这时外头又陆陆续续来了几桌客人,唐昕大概是长久任职养成的习惯,不管
什么人进来,她都要不着痕迹的打量几眼。
看了几拨,都是平平常常来这里欢作乐的客人,单奔着歌舞而来,神情也
看着干净许多,可看着看着,唐昕突然倒抽了一口凉气,猛地转过身把脸端端正
正的摆好,低低自语般说了句:“怎么这么巧……”
南宫星立刻眯起双眼,回头看了过去。
刚刚进门的,是位光彩照人的公子,一双祥福瑞天字印的靴子,一身情丝坊
的蜀绣锦衣,一枚翠玉扳指,一顶束发紫金冠,不光从头到脚贵气逼人,样貌也
是俊秀非凡,剑眉星目,唇红齿白,只是微微一笑,便叫池中的两个舞姬跳漏了
拍子,涨红着脸忙不迭补救。
南宫星将头凑到唐昕旁边,低声道:“进来的那个你认识?”
唐昕犹犹豫豫的侧头又瞥了一眼,点了点头,轻轻叹了口气,道:“那……
也是我的堂哥。被唐门逐出之前,叫做唐行安,现下……早已改了名字。”
南宫星双目一亮,道:“浮华公子唐炫?我之前光知道名号,还道是轻浮浪
荡之辈,这么看,不是也挺稳重的么……”
唐昕面带憾色,轻声道:“他本就是我们这一辈里最出类拔萃的那个,可…
…可他偏偏就不喜欢暗器和毒,不做修都不成,就是一点也不学。后来又不知
怎么得罪了家中的长老,被灰溜溜扫地出门。要不然……下一任门的位子,十
有八九是他的。”
南宫星看她有些紧张,笑道:“你怕他认出你?”
唐昕摇了摇头,道:“不怕,他和行简大哥一贯说不来,不会告我的密去。
而且他也很疼妹妹们,我怕她做什么。只是……他要过来,我这女扮男装可就要
穿帮了。”
南宫星哦了一声,略显玩味的打量了一下她的紧张神情,似信非信的点了点
头,不再作声。
来客并不都是为了凝珠姑娘的初演,不多时,就有几桌客人被丫鬟带进了两
侧回廊之中,去自己欣赏的歌姬舞娘,以渡曼妙之夜。
等到这五名舞姬也快要舞罢的时候,西南回廊终于走出一位丫鬟,脆生生唤
道:“想要欣赏凝珠姑娘歌艺的贵客,请随我来。”
南宫星点了点头,四人一道起身,往那边走了过去。
喜新厌旧果然是人之本性,堂内跟着站起的,竟足足有六七桌近二十人。
过了七折八弯的回廊,众人被引到一座水榭,围栏之外引水成湖,占地颇为
辽阔,远远能看到几处湖心亭,另一个方向还能看到红帐花船,似乎是几院共用。
“此番是凝珠姑娘初演,按规矩会先唱一曲,诸位若是不心,可回堂内再
选心意的花娘。心的,届时竞价抢花即可。诸位请入座。”
看来这里就是供人竞价的地方,两边的矮桌配着坐垫排了长长两列。
看诸人都已坐好,那丫鬟走到栏杆边上,将一根垂绳轻轻一拉,一声清脆的
锣响远远传了出去。
锣音落处,缓缓划来一叶扁舟,船舱无壁,只有围柱撑起四面垂纱,纱帐之
内,一盏灯烛映照,隐隐可以看到一个盛装美人端坐其中,横琴身前,一个丫鬟
立侍在后。
琴声方起,船夫便停了竹篙,让船儿静静飘荡过来。悠扬婉转的歌声,便随
着船头由远及近。
歌技略显青涩,但歌喉的确是品质极佳,唱的是略带几分哀怨的《秋波媚·
杨柳丝丝弄轻柔》,字字句句动情无比,划过心头,竟令人眼眶微感酸涩。
曲至上阕终末,一个休字被她唱的转千回柔肠欲断,也不知是否上感天听,
原本平静无波的湖面,骤然起了一阵夜风,带出阵阵涟漪,贸贸然吹开了成帐轻
纱。
琴上十指犹顾不暇,歌者自然不会去在意这种小事。
但目光一直随着船儿摇摆的诸位客人,却绝不肯放过这提前一睹真容的机会。
再怎么为了听曲而来,若真是实在生的抱歉,只能隔纱赏艺,起码也要走上
三成客人。
幸好,船上那位凝珠姑娘不仅不丑,反而生的秀美端庄,一副闺秀气度,那
精心描画仍不显俗陋的面容,甚至比她的歌声还要醉人。
水榭中的诸人心底大都暗暗叫了声好,却有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直接惊慌失
措的叫了出来,“怎、怎么是她?”
南宫星看了一眼面色煞白的白若兰,跟着又把视线投在隔座的白若云身上。
白若云的定力绝不算差,但此时,他的脸色也极为难看,握紧的双拳,甚至
已在微微颤抖。
他努力克制住喉头涌起的怒吼,缓缓转过头,瞪着南宫星,低声咬牙一字字
道:“南宫兄,为何秀儿……会在这里?”
三四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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