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星见他查的仔细,忍不住道:“死了十五个,这么大的案子,你怎么不
急着去查,反倒只来盯着这一家五口的失踪案?”
慕容极抬头看他一眼,板起脸道:“第一,那些命案现由我们捕头带人负责,
我不在其列,不能越权。第二,案无大小,即便有轻重缓急之分,也都该有人来
查。第三,比起那些整日以武犯禁自称侠义之辈,我更不希望宋家这种无辜姓
被牵扯进去。”
“堂堂郡城之内,一家五口一夜之间不知所踪,竟只有个乳臭未干的三等捕
快在费心查案。十五条人命案子压在堂下,街头巷尾连为此四下打探的衙役都没
见一个。看来这次的对手,把六扇门打点的很好啊。”
慕容极双眼一瞪,道:“你什么意思?”
南宫星撇了撇嘴,微笑道:“这位小官爷,你是装糊涂么?你要是真查了这
些天,会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慕容极眯起眼睛,面颊上的肌肉隐隐抽动了两下,咬牙道:“那也与你无关。
你既然是受人所托来找方语舟,就别在这里碍事。”
南宫星目光闪动,笑道:“不,比起手上少说也有几十条人命的方大侠,我
也更在乎宋家这五口的死活。就是不知道,你肯不肯帮我这个忙。”
“我?帮你?怎么帮?”慕容极挺身站直,神情略显戒备。
“这一家五口的案子除你之外再没旁人关心,我昨晚才到了陆阳城外,很多
事情我都不知道,你不帮我,我便什么也做不到。”南宫星将双手背到身后,带
着坦然而亲切的神情缓缓说道。
慕容极瞪他一眼,后退了半步,道:“这案子不需要你费心,我既然决心要
查下去,就一定能查到水落石出。玉捕头曾说过,查案的时候,不能轻易相信任
何人的任何说法。你这就离开,我姑且当你没有嫌疑。若是命案,你无缘无故到
现场查看,我可就不会放你轻易离去了。”
南宫星眉头一皱,笑道:“我并未要你信我。你信息给我,我便能
你查案的路子,说实话,这些信息,对宋家五口不感兴趣的人即便拿了也毫无用
处。而显然此刻这城中还关心他们全家生死的不过你我而已。这种作,还不至
于要以多么诚挚的信任为基础吧?”他略略一顿,看慕容极面色依旧犹豫不决,
便又道,“你难道不知道玉捕头还说过,查案的时候,要敢于借助有用处的力量
么?”
慕容极一愣,道:“这……这句我还真没听过。她……她真这么说过?可我
没听说她查案的时候靠过哪位江湖人士帮忙啊?”
南宫星故作神秘道:“这种事毕竟对官府面上不太好看,当然不会轻易传出
去。这次你我作查清了宋家五口的案子,我既不会闲着四处去说我和六扇门的
人有过作,你想必也不会去跟人讲这次破案还有我的功劳吧?”
慕容极似乎有些动心,踌躇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南宫星立刻又道:“慕容兄,你再想想,现下城中暗流涌动,看你年纪,
武功肯定也算不上一流高手。万一惹到了幕后凶手,你独个一人,当真能全身而
退么?”
这话反倒让慕容极神情一变,沉声道:“你这是在小瞧我么?我自懂事起就
在不停练武,一日不敢懈怠,慕容家的逆七星刀在我手上固然不如当年世家中的
前辈高人,但也尽够我与凶手一较高下,如若技不如人,虽死无憾!”
这少年练得是逆七星刀而非七星引天掌,可见还尚未摸到慕容家核心武功的
边,南宫星皱了皱眉,忙道:“你舍身赴死固然可敬,可宋家大小五口呢?官府
中只有你一个还在努力,你一死,没人帮我,他们五个即便还活着,也只能坐以
待毙,你又怎么忍心?”
慕容极毕竟年纪还小,不觉便被南宫星引入若是独个查下去不仅查不出来还
必定会死的假设之中,他面色变了几变,终于还是压下被伤到的傲气,勉强道:
“你先说说看,我该怎么帮你?”
“你只要如实回答就好。”南宫星心中一喜,思忖着问道,“这一家五口消
失不见的具体时间是?”
慕容极略一犹豫,道:“五天前,三月廿七。乍一看会以为是傍晚用饭时就
被带走,但我在柴房里看到了有人呆过的痕迹,那些柴火垛也被人为地移动过,
以当时巷子出口两端的情形来看,不可能有人在那时大摇大摆带着两个大人三个
小孩离开。所以他们真正被带走的时辰,应该是夜半无人之后。”
南宫星又问道:“四门入夜后是否都会封闭?”
看慕容极点了点头,南宫星接着问道:“最近四门守夜的兵卒是否有固定的
一批人轮值?”
慕容极怔了一下,道:“北西两门是守城兵卒抽签值夜,并不固定。东门旁
是更夫住处,两个更夫巡夜时会将城门锁上。南门紧邻府衙,候补待升的新来差
役都要在城门口值三个月夜。没有新人的时候,有两个伤了脚的衙役专职负责。
你问这做什么?”
南宫星心中飞快思,口中答道:“这次在城中捣鬼的人费了一番心思打点
好了官府上下,显然是不想闹出什么大乱子。连十五条人命,都是偷偷摸摸杀在
客栈里,很快就有六扇门的人收尸,没掀起多大波澜,只传出了一些流言而已。
若是要咱们去找出谁被打点过,城中为府衙做事的恐怕数以计,就算是身在其
中的你,也未必能直接断定谁的嫌疑,对么?”
慕容极想了一想,点头道:“没错。虽然最近有些同僚的表现不太对劲,但
挑不出什么可以指责的大毛病。我一个三等捕快,人微言轻,更是无能为力。”
“但咱们可以猜测,哪些人是一定要收买的。”南宫星双眼发亮,道,“假
如要在城中谋划什么,如果只是要让官府装聋作哑,其实并不需要打通所有关节。
而且府衙之中各方关系盘根错节,要去分辨个目标出来,实在不够容易。”
“但,城中入夜之后还不能休息的这批人,却一定要打点妥当才行。”南宫
星看着慕容极脸上的了然神情,微笑道,“他们犯的这些事,无疑都在夜半无人
的时候才会动手。不管是杀人还是掳人,都难免有失手的时候。陆阳并无宵禁,
没有巡夜差役,只要能保证入夜后还在岗上的城门守卫与巡夜更夫都被买通,那
这一晚他们就可以肆无忌惮。”
“可人多嘴杂,既然不愿意消息外泄,就一定要尽可能减少知情人的数量。”
南宫星道,“所以最近这些日子,夜间值守的人应该比此前固定才对。这些人,
去问,一定能问出什么。”
慕容极仔细思一番,道:“你说的有理,好,你跟我走,我这就去府衙,
托人帮我看看最近值夜的记录。”
南宫星心想从这边入手其实也不错,不过另一边不能放着唐昕干等,便道:
“我还有个同伴,你和我去接上她,咱们一道过去。”
“你去接她。我这就回衙门,你尽快过来,咱们在衙门西边巷口碰头。”慕
容极嘴里说着,人已大步走到了门口,开门出去,想起什么一样回过头道,“我
并不十分信你,若是半个时辰后你还不到,我就自己去查,不再等你。”
南宫星微笑道:“不必那么久,我一会儿就到。”
其实南宫星也并未太过信任慕容极,只不过比起毫无头绪的闯进陷阱中诱敌,
有了别的突破口自然是一桩好事。既然换了策略,那唐昕也就没必要再冒险留在
客栈那边,虽说一直对她有所提防,但这种情形下,他也不希望她出事,既然同
来,就要同去。
回到承泽客栈,柳悲歌和方群黎已经不在,角落那张桌上杯盘还未收拾,可
见走了也并不太久。
隔了两张桌子之外的地方,唐昕竟坐在那儿脸朝下枕臂趴着,桌上摆着一坛
开了封的酒,一个酒碗斜斜倒在桌上,里头还剩着一点酒浆。
南宫星一愣,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四周。
四周并无异样,只有看他进来的小二不知为何没有迎来,反而用颇为鄙夷的
眼神一直瞪他。
他心中纳罕,连忙快步走到唐昕身边,拍了拍她的肩头,低声道:“唐姑娘,
你这是怎么了?”
他这话刚说出口,唐昕猛地站起身来,转过一张涕泪交错的花脸,带着哭腔
怒道:“你、你还有脸回来!”
这一声喊罢,她手臂一横将酒碗连着酒坛扫到地上,一副气煞了的模样扭身
便往外跑。
南宫星一愣,也顾不得周围旁人投来的责难目光,拔腿追了过去。
出了店门,唐昕也未曾停步,一溜烟拐进了一条小巷之中。
南宫星眉头紧锁,想不出她在闹什么玄虚,只得大步流星追赶过去。
哪知道他刚一追进巷子,就见唐昕好端端的站定在阴凉处,正用手指细细梳
理着乱了的鬓发,脸上的泪痕也早已擦净,唇角还带着一丝笑意,气定神闲的看
着他。
“你在玩什么花招?”南宫星扭头看了一眼路人,小声问道。
唐昕嘻嘻一笑,道:“你不是让我去探消息么?事情这么急,不拿出点非常
手段怎么行。”
她探了探头,看巷口附近无人,才道:“之前我和你在里面用饭,看起来不
是像一对江湖情侣么。你走后,我自己回去,就装作了被你始乱终弃的可怜女子,
哭哭啼啼的要了一坛酒,一边喝,一边痛骂你这负心薄幸的人。反正你本来就透
着一股花心好色的气质,根本就不会有人怀疑。我不光把柳悲歌聊天的话听了个
遍,最后走的时候,柳悲歌还好心的安慰了我两句,说以后碰见你,一定为我出
气。”
“喂喂,你不会真答应了吧。他那把刀出手不是断肠就是离别,我可得罪不
起。”南宫星无奈的笑了笑,说道。
唐昕摇了摇头,唇角带着一丝狡黠的微笑,道:“我可是帮你说情了的,我
哭哭啼啼的说这不怪你,是我自己不够端庄贤淑,没本事做你的正妻,又不甘心
做侧室小妾,弃如敝履也是人之常情。哎呀,不知怎的柳悲歌好像更生气了呢。
是我说的哪里不对么?”
南宫星苦笑道:“对对对,你说的哪里都对。将来我接不住那一招离别刀,
我也绝不怪你。好了,你都听到什么了?”
唐昕原原本本讲了一通,连她的猜测一并说了出来。果然与南宫星所料的相
去不远,那位方群黎的确是方语舟的堂兄,也是柳悲歌的正统表侄。
柳悲歌此次不眠不休两天三夜赶路而来,就是接了这位表侄的传讯,求他帮
忙救人。
这位方群黎在城中隐藏身份待了数日,大体情形也摸的差不多了,他们碰头
之后匆匆聊了个大略,决定了晚上动手,就往客栈房间里详谈去了。
唐昕估摸了一下,跟去偷听被柳悲歌发现的几率过大,只好接着在大堂里装
模作样,等一会儿再找机会看能不能开了柳悲歌隔壁的房间,隔墙探听一下。
哪知道还没等到,南宫星就匆匆回来了,她只好顺水推舟再表演一番,免得
客栈里有人起疑。
她用的法子虽说不错,但南宫星怎么想似乎都有一丝恶作剧的影子在内,万
一将来带着白家兄妹过来住店,保不准白若兰就要被这里的小二认作横刀夺爱的
正房,又要出一顿丑。
“你呢,怎么这么快就回来找我了?方家的杀手露面了么?”唐昕兴致勃勃
的讲完,转而问他道。
他便把方才的事匆匆说了一遍,道:“……这样怎么也比贸然犯险要强,走,
咱们这就去衙门那边。说不定顺藤摸瓜,能轻轻松松了结了这一堆事。”
唐昕抿唇一笑,道:“那当然再好不过。问话的时候我可以帮忙,唐门的毒
药虽不是那么五花八门,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本事,还是有的。”
“那小捕快是个急性子,咱们还是快去吧。我觉得他等不到半个时辰,就会
自己调查去了。”南宫星想了想,指着巷子另一头道,“从那边走,别从客栈门
口过了。”
“你还是怕会挨一刀么?”唐昕吃吃笑道,转身走在前面。
南宫星跟在后面,玩笑道:“不光如此。也怕柳悲歌看见你和我走在一起,
心想怎么转眼的功夫这丫头又不知好歹的贴上这种下流混帐,干脆,一人一刀都
宰了吧。”
出了巷子,沿着中心大道往南,不久便见到了气派的郡府衙门。
但衙门西边的巷口并无人等着。
他们两个在那里等了许久,慕容极才怒气冲冲的从侧门走出,看了这边一眼,
大步过来,愤愤道:“那簿,先是不准我查阅记录。说巡守驻防事务,我一个
三等捕快,无权经手。”
“为了办案也不成么?”南宫星插言问道。
“不成。”慕容极道,“他说办案的话,先去领太守大人的文书,才可随意
浏览。我想了半天,找了个借口去向大人禀报,太守大人不在,还好郡丞平日对
我还算器重,我软磨硬泡,总算是求了一封书信,说明特事特办,允许我调阅值
守记录。”
慕容极咽了口唾沫,一副怒气难平的样子道:“结果、结果竟然什么也查不
到!本该放着的地方,竟然只写了个已佚。我问簿,他说这种小事一贯由文书
负责,丢失也并不要紧,下月补上就是。”
南宫星思忖道:“负责这一职责的文书是谁?”
慕容极立刻道:“我也问了,簿说此类记录五日一报,由文书张大人负责。”
“那位张大人呢?”
“身体抱恙,已在家休养了两天,要到明日该报文的时候才来。”慕容极颇
有几分不甘,道,“这下该怎么办?等到半夜亲自去看一眼各门的守卫么?”
南宫星略一思,道:“这倒也不必。不知道这位张大人,是不是住在城内
呢?”
慕容极一愣,跟着双眼一亮,口中却道:“他家倒确实是在城内。只是……
我与他没有私交,无公务在身的情况下,不太方便登门拜访啊。”
南宫星微微一笑,淡淡道:“你只要方便带路就好。拜访这种事,我和唐姑
娘都方便的很。”
三四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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