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氣混著熱氣呼一下噴到我耳根子上，我驚了一跳。他喝了不少，聲音也沒刻意壓著，/span
說出的話更是驚雷一般。還好，廚房與正屋離得遠，那邊沒什么反應。/span
『老趙哥，你看你醉成什么樣子了，說的什么胡話！』/span
我呵斥著，用力將他推開。他卻在我面前撲通一下跪了下來。/span
『春梅，我喝了不少，可是我沒醉！我我』/span
他我了兩聲，卻說不出什么來。而我呆了幾秒，連忙上前去攙扶他。/span
『老趙哥，這像什么樣子！快起來！』/span
『不！我不起來！我我唐突你了，我不是人！』/span
趙有才揮開了我的胳膊，開始狠狠地抽著自己的耳光。/span
『趙哥，你別這樣！一會讓老陸聽見』/span
我不知所措地輕聲喊道。/span
『讓他聽見好了！』趙有才手上未停，向我哭喊，『春梅，陸武男對不起你！沒錯，他/span
有福氣，娶了你這朵咱村最美的花，但是他不知道珍惜！不知道把你捧在手上疼著愛著！你/span
看看他現在的樣子，他給不了你好日子過！你跟我，跟了我好不好？咱繼續養著他，咱一起/span
供冬竹念書，咱一起過好日子』/span
『趙有才，你瘋了！』/span
顧不得可能會把武男吵醒，我顫抖著厲聲打斷了他。/span
『我我我沒瘋！』趙有才嘴唇抖了幾下，大聲喊起來，『你以為我這么多/span
年是找不到媳婦嗎？不是！春梅，我是放不下你啊！小時候，我沒他陸武男膽大，做不出在/span
你家窗子外邊給你唱歌的事，但是我想啊！我也想那樣子站在那沖你唱，沖你笑，哪怕看見/span
你瞪我一眼也好啊，春梅』/span
『別說了！』回想起那段恍如隔世的日子，我的眼淚也簌簌掉了下來，『以前的事，別/span
提了』/span
『不！我要提！以前不敢跟你說的話，我現在跟你說。以前不敢對你唱的歌，我現在給/span
你唱！』說完這話，聲淚俱下的趙有才，跪在那里，仿佛瘋了一樣，扯開嗓子唱了起來。/span
『梅花，梅花，開了么？梅花，梅花，開了么』/span
萬籟俱寂的深夜，只有這凄厲嘶啞的歌聲，回蕩在夜空之中/span
我呆望著他，不知道該說什么。這一刻，我多希望我的丈夫能醒來，醒來將他趕走，讓/span
我回到那雖然痛苦卻平靜的生活中。/span
梅花，梅花，開了么？/span
歌聲中，趙有才站起了身子，一步步走到我跟前，把我抱住。/span
『春梅，我想你。這些年里，我天天想，夜夜想，我想見你，可是見不到。我怕你過得/span
不好，在外面受苦，可是我又怕你過得好，把我給忘了。春梅，我想你回來，等著你回來，/span
等了一年又一年，你回來了，真好，真好』/span
『趙哥，別這樣，真的別這樣』/span
我感受著男人的臉埋在我的頸間，潮濕的淚水順著我的發梢向下滑，自己的眼淚也忍不/span
住開始一串一串往下掉。/span
『春梅，哭一場吧，我知道你委屈。就算你不跟我，就這樣趴我肩上哭一場也好。從那/span
時候起，我就是個沒用的男人，我能給你的，也只有這個了啊！』/span
『嗚』/span
心防決了堤。這些年的痛苦、委屈，全在他的這句話里爆發出來，我重重地在他寬闊的/span
背上拍打，狠狠地咬著他的肩膀，肆無忌憚地哭了出來/span
那天晚上，我們什么也沒發生，卻又明明發生了什么。送走了趙有才，我和衣躺在陸武/span
男的身邊，聽著他如雷的鼾聲，怎么也無法入睡。四十多年的人生像是電影一樣在我眼前放/span
映著，先是黑白的，慢慢變成彩色，又變成黑白，然后，又有了一點色彩/span
第二天，一如既往地早早起來，做了早餐，送冬竹去上學。走到院門口的時候，這孩子/span
忽然回過身來，拉住我的衣袖。/span
『媽，你不要跟老趙叔走！』/span
一句話，像是一把刀子插進了心口。我空白著，對著小小的丫頭無邪的懇求的目光，什/span
么也說不出來。/span
『媽，我什么也不跟爸說，你別跟老趙叔走！』/span
淚水在冬竹的眼眶打轉，她雙手握著我的胳膊，用力地搖晃。/span
『放心，媽不走。』/span
我轉過頭去，不讓女兒看見我的眼淚，輕輕答應。/span
『嗯。』/span
得到我的保證，冬竹松了口氣，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而我，卻像是被一根繩勒住了/span
脖子，連呼吸都被梗在嗓子里，張大口，卻透不過氣來。/span
我忽然，很想念昨夜的那個肩膀。/span
『你個臭婆娘，死在外邊啦？還不快滾進來，老子要上茅房！』/span
屋子里傳來武男的叫罵，我連忙抹干淚水跑進去，伺候著他下床、如廁。/span
『老趙昨天晚上是不是在外邊唱歌啦？』/span
雙手端著盆，接著他自垂軟的下體噴出的腥臭尿液，我被他的話嚇得渾身一抖。昨晚，/span
他終究是聽到什么了嗎？/span
『媽的！老子做夢都聽見他在外頭鬼嚎，也不知道在喊叫啥。年輕那會他就對你不安好/span
心，現在你都成老娘們了，他瞅你的眼神還那么不對勁！你可得給老子小心點，別他媽出去/span
丟我的臉！』/span
武男一邊尿一邊不干不凈地罵著，卻似乎是不知道昨晚發生了什么，我松下氣來。/span
『放心吧，我倆沒事。』/span
『沒事？現在沒事！老子現在不中用啦，日不了你，可不知道你能憋多久。我可是聽見/span
過你自己偷偷發浪！』/span
武男的起床氣越發越大，字字句句都戳中我的痛楚。傷了之后，他已不能人道，作為一/span
個正常的女人，這些年里，我終歸有些被欲望煎熬到無法自持的程度。我不敢在他面前表現/span
出來，怕會讓他自卑自棄，卻沒想到還是被他知道。/span
『咋啦？低著頭不吭聲是啥意思？以前在縣城你沒熟人只能自己弄，現在隔壁院子就有/span
個四十歲的老光棍，攢了不少貨呢，誰知道你會不會哪天憋不住了爬他家的墻！』/span
他的話越來越難聽，我低著頭，等到那淅淅瀝瀝的水聲終于結束，捏著他的命根子抖了/span
兩下，端著尿盆走出屋子，逃離那毫不留情面的羞辱。/span
將尿倒進廁所，洗了盆子，門外響起有人推車賣豆腐的吆喝聲。我連忙打開院門想去買/span
塊豆腐，卻看到趙有才正站在自家門口愣愣地望著這邊。/span
眼神相對，我們同時張了張嘴，卻誰也沒說話。沉默了一會，我重新關上了大門。/span
該說什么呢？我不知道。/span
也許他有著不顧一切的決心，也許我該掙脫身上的層層枷鎖，也許梅花應該在凋謝前美/span
麗地綻放一次但是，我們都知道，那樣做的后果，叫無可挽回。/span
在夏蘭小的時候，我為她講過一個童話故事。里面說，所有的花朵，都是蝴蝶變成的。/span
那時候，夏蘭問我，為什么蝴蝶要變成花？我回答：『因為蝴蝶只能飛來飛去，只有變成花/span
朵，才能安定下來啊。』/span
現在，我很想知道，為什么蝴蝶要變成花？/span
三四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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