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年近不惑,四十岁左右;娃儿过了二十。”没办法,跟柴旦讲不惑、弱冠,那就是对牛弹琴。“注意到没有,他们手上皮肤白净,即便是起了血泡依旧洗得干干净净,出身肯定不错。”
柴旦不屑一顾:“来这里的,即便再好的出身,也翻不了身。庄主在意这个干嘛?”
柴令武鼻子里哼了一声:“当我不知道啊!就是看着那个年轻人,总觉得有些面熟。去,叫过来问问。”
不知是柴旦开窍了还是什么原因,过来的是那母子二人。
妇人微微福身:“犯妇安氏,携犬子安薪参见明府。”
这称呼,妥妥的官员家眷没跑了。
柴令武想了想,自己并不认识安姓的官员啊!
“先夫原雍州治中安稳……”
柴令武恍然大悟:“以义仓新粮换旧粮的安稳啊!难怪眼熟。敢和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合伙,无异于与虎谋皮,无怪被害。就是苦了家眷。”
安薪握着拳头,怒目而视,一字一句地说:“阿耶他清廉如水,不会干这种事!他是冤枉的!”
柴令武能理解这种对阿耶的无条件信任与崇拜,但是……
“年轻了。安稳出事前,托老仆安醒到柴家柜坊支取一千缗存钱,准备送你们母子逃往西域,并托我将自首书交给陛下。”柴令武表示,扎心非我愿,但使意气平。
安薪咬牙,从喉咙里发出受伤野兽的低嗥:“那么,安醒呢?”
柴令武淡淡回应:“据本官所知,安醒被杀于醴泉县的小道旁。”
安薪如同泄了气的蹴鞠,整个人蔫了,仿佛行尸走肉。
阿耶的死、安醒的死、一千缗巨财的失踪、自身遭受的困苦,都不如信念的崩塌。
安氏的神态很宁静:“先夫触犯了唐律,罪有应得,犯妇也无可辩白。不过,明府有一点可错了,安醒没有死。”
柴令武漫不经心地听着安氏的话,最后一句让他心头一惊。
“当真?”
安氏叹了口气:“前两天,犯妇被押着经过碧谷,在路边的小酒肆里看到他在当掌柜。虽然肤色黑了,头上包青帕、身上披羊皮衣,俨然乌蛮人打扮,犯妇还是一眼就认出他了。”
肤色黑,这一点可以理解,云贵高原紫外线强,将人的皮肤晒黑很容易的。
乌蛮打扮,是为了隐藏身份。
唐兴县这种边荒,户籍是最好弄的,多少山头的蛮人还没彻底接受官府的管理呢,报上某某山头的名义,入籍是轻而易举的事。
至于说安氏一眼就认出的话,那绝对是真的。
很多老仆,那是当家人看待的,在一起生活了数十年,你的生活习性一点一滴都在人家印象里,很难认错的。
柴令武摆手示意安氏他们退下。
如果安醒真的是卷款跑来碧谷,事情的性质真不一样。
从律法上说,安醒这是背主,当流徙、徒刑甚至处死。
从某个角度说,安醒这不地道的一手,却又断了安氏一家逃往西域的路子。
从阶级上来说,任何上层都容不得这样的背主家奴。
人才啊!
醴泉县的凶案现场,怕也是早就布置好的了。
嘿嘿,这人性,可真复杂啊!
一名乌蛮衙役领着一名汉人、一名乌蛮走了过来:“明府,这是阿底里迷赞府让我转交过来的案子。赞府说你正好在糯谷田附近,糯谷田的纷争,正好你来调解。”
这个“附近”,可是有近十里的山路呢。
问过才知道,糯谷田村汉蛮杂居,相互间还有通婚。
汉人老汉叫庄蒙,乌蛮老汉叫阿底库卡,还是儿女亲家。
听了阿底库卡的名字,柴令武隐约明白,赞府阿底里迷为什么要转交自己处理了。
阿底里迷大约是觉得,阿底库卡与自己约摸是一个搂衣,判决出来倒不怕百姓不服,只怕上官以为自己徇私舞弊。
“告诉赞府,以后别啥事都送来。只要问心无愧,行一些方便也情有可原。”柴令武对衙役道。
没法,本来阿底里迷他们搂衣在唐兴县的人口就不少,你都避嫌,避得过来吗?
不要太偏袒过头就行。
两个亲家打官司,这也是很少见的。
起因还是因为习俗。
乌蛮的习俗之一,十四岁妹娃子就算成年,成年的当晚要离家去公房住,公房俗称“羊圈楼”。
按柴令武的理解,这相当于放妹娃子自由,准许自由恋爱了,大人眼不见为净。
问题是,阿底库卡的孙女、庄蒙的外孙女成年当晚,入住公房,险些遭遇不喜欢的人纠缠。
庄蒙要求,将外孙女交给自己家,按汉民的习俗养,阿底库卡坚决不同意。
(参照东川阿旺镇拖潭村彝族习俗。)
柴令武好言相劝,建议糯谷田以后妹娃子住公房,旁边安排几个小伙伴。
虽然对谈情说爱有些阻碍,好歹完全系数提高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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