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明明是为了从权贵们手里多攫取税赋、为平民百姓减轻负担的租庸调法,怎么到了最后,却从权贵们手上捞不到钱,只能继续往苦哈哈的小民身上刮油呢?
柴令武微哂。
司户还是年轻了啊!
无论在哪里,关于税赋的立法,看似完美到无懈可击的法令,背后都有让内行人瞠目结舌的漏洞。
毕竟,法令的制定者,多数是既得利益者啊!
他们又怎么会从自己身上剐肉呢?
……
得知柴令武将所有流民接纳进柴家庄,雍州上下都吐了口气。
难得柴令武良心发作啊!
雍州治中安稳幽幽地开口:“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柴令武一开始就是奔着收他们为劳力去的?”
别驾伏雄眼皮子都没抬:“就算是,你也得感恩戴德,人家可替雍州解决了一个麻烦。另外,各位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安稳一个哆嗦:“别驾莫吓我。”
伏雄长叹口气:“你知道这帮流民是怎么来的吗?鄜州。那么,鄜州的义仓呢?”
安稳眼睛瞪得溜圆:“难道他们敢把义仓搬空了?”
伏雄嘿嘿冷笑:“他们当然不敢。可是,把新粮替换为陈到糠酸的粮食,你觉得灾民吃得下去么?”
安稳脸色变得苍白。
本以为自己将新粮换为陈粮就已经胆大包天了,想不到还有比自己更不要命的?
你还不如不干脆拿观音土给灾民吃!
鄜州义仓捅出这天大的篓子,得害死多少人?
安稳现在不安稳了。
义仓的粮,再怎么陈还得让人吃啊!
我们只是黑良心,你们是直接没有良心啊!
安稳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好处不是他一个人的,可出了事,责任就是他的啊!
……
居德坊,安稳心急如焚地进入某个府邸,继而面如死灰地出来。
礼泉坊、布政坊……
西市,安稳找到粮商穆青云,咬牙切齿:“当初是你们说随时可以用新粮填回窟窿的!”
穆青云饮了一口葡萄酒:“治中也不年轻了,可曾听说过到嘴的肉吐出来的?承诺这东西,听听就好,真信了,脑子里缺根筋。”
安稳气得直哆嗦,压低了声音,恶狼般地逼到穆青云面前:“既然如此,就别怪本官不讲情面,县令尚且能灭门,本官就不信治不了你!”
穆青云无所谓地摊手:“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我劝你赶紧把家人送走吧。西域、高句丽,甚至吐蕃也可以,免得受牵连。”
安稳在黄昏的光线映照下,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出西市,回到自己的府邸。
即便安稳意识比较混沌,还是能隐约感觉到,身后一直有人跟着自己。
错,错,错!
难怪当时那么多大人物赏识自己,原以为是自己时来运转、展翅高飞,却不料竟是一口深不见底的井,自己正飞速下坠,神仙也救不回。
回到府邸,关上大门,安稳坐到书房,一口接一口地饮着桑落酒。
这酒啊,怎么就那么淡!
借酒浇愁,这淡淡的桑落酒浇不动啊!
老仆安醒忧心忡忡地走来:“阿郎,不能再喝了呀!没有过不去的坎,安心睡一觉,就算是为娘子与少郎君考虑……”
安稳身子一震。
对,还有家人。
一把抓住安醒那老树皮般皲裂的手掌,安稳咬牙:“安醒,安家的安危,全寄托在你身上了……”
……
三天之后,安醒已经不见了踪影,原本极度颓废的安稳回到了雍州衙门,签发了批文,抓捕西市商人穆青云。
司法参军嵇赤业似笑非笑地看着安稳,却不接这批文。
“你也是他们一伙的?”安稳苦笑。
嵇赤业微笑:“治中真以为,天上能掉馅饼?不,天上掉的,从来都是陷阱。若是你如伏雄别驾一般安分守己,我们也会敬而远之,奈何你初到雍州,便受了穆青云的请托,然后跑到晓月楼做了人家的入幕之宾。”
“真以为你那狗屁不通的诗受姑娘的青睐?呵呵,你可知道,穆青云已经提前拿了二百缗开道,就算你是孺子之作,也能吹得天下少有、人间绝无。”
“要知道晓月楼姑娘的诗才,便是今科的进士也不敢说比她们强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自然而然,你就想到了换粮这一手。当然,比起鄜州那头,你还不够狠,陈粮还必然能食用。”
“都出来当明娼了,你还要那个牌坊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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