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青年已经保持不住持剑指天的姿势,四尺青剑早已垂落下来,剑尖扎在地上,双手握着剑柄,方能勉强稳住摇摇欲倒的身躯。
听了倪昆这番话,白衣青年眼神愈发茫然:
“你究竟……想说什么?”
倪昆凝视白衣青年双眼:
“天宫那么多修士,若纯是出于竞争,理应如同养蛊一般互相厮杀,不应该积累出那么多的法相大能,以及法相之下,密如沙砾的诸多修士。活下来的,应该会是数量不多,但手段都极厉害的狠角色……
“可我几次遭遇的天宫修士……固然高高在上、傲慢无比,视主界生灵如蝼蚁,杀伐肆意,可实际战斗经验……”
他摇了摇头:
“你还算是好的。我曾经遇过的金刚宗摩延法也算可以,但我想这只是因为你们都有了特殊的际遇。而震雷派、群龙殿的修士们,战斗经验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他紧盯白衣青年双眼,沉声道:
“你们在天宫,修炼资源从哪里来?一方小天地,如何能养活那么多修士?你们为何没有如同蛊盆中的蛊虫一般自相残杀,养出蛊王?既未曾养蛊般厮杀互斗,又为何会心性沉沦至此?这究竟是为什么?”
白衣青年终于明白了倪昆的意思,嘿地一笑:
“你是不是以为,我会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倪昆一扬眉:“你不会?”
“自然不会。”白衣青年嘿嘿笑着,抬起颤抖的手掌,抹一把眼角淌出的血渍,努力睁大双眼,看着倪昆:“你不要以为,只要你们现世的剑修,才会宁折不曲。别看我没拿他们当人看,可我……既为正宗剑修,岂会连现世这些废物……都不如!”
话音一落,白衣青年鼓起最后残余的真气,身剑合一,化为剑虹,朝倪昆飞刺而来。
倪昆摇摇头,挥手拍开剑光,一爪扣住白衣青年天灵,淡淡道:
“你的名字?”
白衣青年刚要开口,倪昆又摇摇头:
“算了,你既不拿我的友人们当人看,我也没必要将你视作值得尊敬的对手。”
他淡淡说着,五指一合,嘭地一声,将白衣青年头颅捏爆。
白衣青年尸身坠地。
倪昆沉吟一阵,回头一看天剑阁众人,见他们人人带伤,浑身都是横七竖八的剑痕,好些弟子脸都被剑风划得皮开肉绽,一副凄惨可怖的毁容模样。
其实方才若不是倪昆挡在前头,以那白衣青年的剑法、修为,剑风激荡之下,天剑阁众人哪怕离得远,只怕也要与那赤衣、黑衣、黄衣三个少女剑侍一样,变成满地零碎了。
当倪昆看向天剑阁众人时。
浑身是伤的天剑阁众人,眼中并未有任何痛苦难忍之色,一个个都只目光灼灼、眼神敬仰的看着他,人人身上都透着大仇得报的振奋快意。
倪昆大袖一拂,召来“龙涎甘霖”,清凉甘霖从天而降,落在天剑阁众人身上。
甘霖垂降之下,众人伤势飞快复原,那些纵横交错的惨烈伤痕,很快就悉数恢复如初,连道伤疤都没有留下。
林玉蕾、丁隐、应无晴、萧忘书……堂中所有的天剑阁弟子,齐齐对着倪昆一揖到底:
“多谢国师为我等师长报仇雪恨,多谢国师救我等性命!”
倪昆叹息一声:
“不用谢我,他是来找我的,你们只是遭了池鱼之殃……”
林玉蕾肃然道:
“不,此人虽指名要找国师,但他来天剑阁的第一目的,是为了夺取掌门剑令。就算没有国师,此人依然要害我天剑阁满门。”
倪昆道:“掌门剑令?”
林玉蕾略一迟疑,道:
“炼气士时代,本门有七口法相境的神剑,分别为七夕、照夜、归影、鸿飞、冰魄、青空、幻星七剑。由天剑七子执掌。
“据本门典藉所载,七百年前,灵机断绝前夕,本派炼气士祖师们分为两支。一支带着七夕、照夜、归影、鸿飞四剑,隐遁世外,以避灵机断绝。另一支,则带着冰魄、青空、幻星三剑,留在现世,自封于一处秘境之中,试图在现世等待灵机复苏……
“掌门剑令,便是找到那秘境入口的关键。那人夺取掌门剑令,恐怕正是为了冰魄、青空、幻星三口神剑。”
“原来如此。”倪昆缓缓颔首:“贵派三位祖师所在的那处秘境入口,应该就在这天剑山中吧?”
林玉蕾咬了咬嘴唇,略作犹豫,还是坦诚答道:
“不错,正在此山之中。”
“难怪。我刚至天剑山时,就感觉此山之中的天地桎梏,要比外界更薄弱几分。原来山中竟还有秘境入口存在。”
秘境入口就在山中,但秘境未必在,很可能如同雷公的虚空遗府一般,位于虚空之中。
至于那白衣青年为何有胆子窥视三口神剑……
雷公作为法相大能,其虚空遗府的守护禁制,历经七百年消磨,都已经薄弱到可以容开脉境,乃至真气境的小修进去探索,天剑阁三位祖师自封的那处秘境,恐怕状况也好不了多少。就连那三位祖师的生死,恐怕也很不乐观。
倪昆心中暗忖:
“那白衣青年敢窥视三口神剑,说不定是通过什么特殊渠道,确定了那三位自封七百年的祖师生死……唔,他甚至有可能,正在做神剑相关的连环任务,并且已经进行到了关键步骤……”
白衣青年当然是神墓行者。
就在将他脑袋捏爆的那一刹,倪昆耳畔,就响起了神墓的斩杀奖励提示。
至于那四位剑侍少女,倒不是神墓行者,很可能只是他的“人形战宠”。
略微整理一番思绪,倪昆抬手一抓,将白衣青年那口通体湛青的四尺长剑,以及腰里悬着的储物袋一并摄来,还自他身上摄来一枚一尺长的剑形令牌,看都不看那枚沉甸甸的剑形令牌一眼,将之抛给林玉蕾:
“物归原主,好生保管。”
林玉蕾接过令牌,茫然一阵,看看地上师兄、师姐、弟子们的尸体,眼红红地抽了抽鼻子,哽咽道:
“国师大恩大德……我,我……”
“师叔。”丁隐忽然道:“我们接不得这掌门剑令。”
“嗯?”林玉蕾眨眨眼,忍住泪水,疑惑地看向丁隐。
只见这个如书生士子一般温文儒雅的师侄,神情凝重地沉声说道:
“今天有一个‘天剑正宗’登门强夺掌门剑令,焉知明天、后天,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所谓的天剑正宗,登门来夺这令牌?掌门已逝,我师父还有五位师叔也……”
说到这里,丁隐眼眶也隐隐发红,声音开始哽咽颤抖:
“以后若再有人来夺令牌,我们固然不畏死,可……可我们就算全员拼死,也挡不住剑修一剑,守不住这掌门剑令啊……”
神情看似冷漠,宛若冰山美人,实则同样有一腔剑修热血的应无晴,也带着浓浓的鼻音,强自平静地说道:
“大师兄说得没错。我们不仅守不住剑令,连天剑山、天剑阁都守不住。唯今之计,只有暂时搬离。七师叔不是打算投军么?干脆我们全员离开天剑山,举派投入国师麾下。”
林玉蕾一惊:“可天剑山乃是祖宗基业……”
“先有天剑阁,后有天剑山。因天剑阁祖师在此山开宗立派,此山方才叫做天剑山。”应无晴沉声说道:
“七师叔,天剑阁的传承,不在这山,而在于人,在于我们坚守至今的道。只要人在、道在,天剑阁便在。”
丁隐缓缓颔首,对应无晴之言表示赞同。
林玉蕾看向萧忘书等其他几位真传弟子,就见这几位真传弟子,亦是颔首赞同。再瞧其他几十位弟子,亦是人人赞同的模样。
林玉蕾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力一点头,对倪昆拱手一揖:
“国师,我等愿举派投效国师,这掌门剑令……”
她双手托着掌门剑令,郑重交予倪昆:
“亦愿交予国师处置。”
是处置,而非保管,言下之意,就是连三口神剑,亦听凭倪昆处置了。
之所以如此,除了感念倪昆一再搭救,为天剑阁复仇的恩德,还因他自出道以来,行事无不符合天剑阁贯彻至今的“正道”,更因林玉蕾、丁隐等真传弟子们,皆修习了道兵之术,天然就亲近、信任倪昆。
而那三口神剑,固然是镇派之宝,且秘境之中,还有三位祖师自封于内。
但坦白讲,对于三位祖师是否存活到现在,林玉蕾等已经完全不抱希望。
要不然,那已堕入魔道的“天剑正宗”,岂敢窥视三口神剑?
倪昆倒没想到,林玉蕾竟有此决断,微微一怔,想了想,接过剑令,说道:
“那我便先帮你们保管这掌门剑令吧。至于那三口神剑……将来还是要启出交予新的天剑七子执掌,连同那被带走的四口神剑,将来若夺回,也要交予天剑七子。”
说完,又环顾厅中,终于忍不住叹息:
“都太冲动了,为什么就不能忍一忍呢?我就要到了啊……”
“吾辈剑修,就是如此。”林玉蕾声音低沉,“忍一时固然风平浪静……可若失了心中那口意气,剑锋便要蒙尘……天剑阁自古人丁稀少,除了对弟子心性的要求苛刻,亦因……折剑中途的太多。可即便如此,我辈剑修,既选择了执剑,便决不后悔。”
应无晴语气平静地说道:
“不错,连那堕入魔道的‘天剑正宗’,都能宁折不曲,更何况我们?”
倪昆抬眼望去,就见诸天剑弟子,无论修为如何,个个脊梁笔直,眼神明亮,皆有一股不屈剑意,含于胸口,透于眉头。
“剑修……”
倪昆心下暗叹,摆了摆手:
“先去安葬诸位同门吧。之后再收拾典藉行囊。天亮之后,我们便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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