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延龄道:“为何?劣处如此不堪?”
徐杲道:“佛郎机炮本身的缺点倒也没太大。老夫研判所得,最大的弊端在于子母炮结构导致的炮膛密封性不严,以至于火药爆炸之气会泄露。从而导致射程不能及远。那番人送来的是中型佛郎机炮,最远可及一里之外。再远便不能了。我大明洪武年间铸造的大碗口炮便可远达两里了。重型可至三里之遥。还有好几种火炮也是将佛郎机炮比下去的。对于火器而言,不能及远,显然是重大弊病。”
张延龄心中是认可这种说法的。火炮威力不仅是精度射速,自然也需要射程及远。火器不能及远,显然是重大缺陷。这一点是不容置疑的。
不过,综合来看。这佛朗机炮的整体优势是绝对领先的,倒也不至于因此便失去了仿造的价值。事实上有些时候,精度和射速更重要。射程只是衡量的一个维度罢了。
“岳父大人,光是这一点,似乎瑕不掩瑜。而且这似乎不是无法改进的硬伤。比如岳父设计的后膛拉栓鸟铳,不也是借鉴其原理么?鸟铳我没有试射,但我的双管火铳却是密封性很不错的。所以,这似乎不是不可以解决的办法。工艺上的手段,也许我们比番国强。”张延龄道。
徐杲抚须道:“这话也不差。老夫不是吹牛。若是老夫来仿造,必会解决射程的问题。这确实不是什么无法解决的问题。”
张延龄道:“那不就结了?咱们甚至可以不管气密性的问题。可以采用加大药量来弥补射程。反正咱们冶炼的精钢的强度是足够的是吧?完全可以通过加大药量达到射程更远的效果。”
徐杲看着张延龄欲言又止。
张延龄笑道:“是否我这话又外行了?”
徐杲不置可否,沉声道:“延龄,你可知那次番国商人将那门佛朗机炮向朝廷要价几何么?”
张延龄道:“似乎价格不菲,你似乎说过的,我却忘了。”
徐杲沉声道:“番国商人要价两万五千两。”
张延龄惊愕瞠目道:“这帮家伙怎么不去抢?两万五千两银子一门佛朗机炮?黑了心了。难怪朝廷拒绝了。”
徐杲摇头道:“价格确实贵了些,但是却也不是完全的漫天要价。你可知那佛朗机炮的母炮是什么材质么?那是一门铜炮。那门佛郎机除却子炮之外,母炮重达一千二百余斤。工艺不谈,光是一千二百斤铜,便价值几何?”
张延龄算不出来,想来是个很大的数目。毕竟铜便是钱,一千多斤铜造成铜钱怕是也得一大堆吧。那也必一定是不小的一笔钱。用铜铸炮,这也太奢侈了。
“材质昂贵,加上佛郎机本身技艺价值以及人工,万里之外运抵我大明,这些都是钱。虽然两万五千两银子确实有些离谱,但是就算价格公道,怕也不是个小数目。咱们造一支鸟铳的价格都需要一百多辆银子。何况是佛郎机炮?所以,这价格太过昂贵,便是佛朗机炮的另一致命缺陷。试想,谁肯花如此巨量银钱铸炮?便是朝廷也承担不起。”徐杲沉声道。
“可是为何非要铜呢?咱们自己造,冶炼的精钢难道不可以造么?咱们自己的精钢,自己的人工,哪怕铸造千斤重炮,成本也不至于太高吧。”张延龄咂嘴道。
“你道为何番人要用铜铸炮么?因为铜质炮筒散热极快。佛朗机炮子母炮速射的优势才能发挥出来。”徐杲道。
张延龄恍然,原来居然有这样的关窍在其中。佛朗机炮之所以厉害,速射是其巨大优势。但是倘若炮筒不能迅速散热,则优势难以发挥。铜质散热比铁快,所以才用铜铸炮。故而昂贵之极。
“越是快速发射,越是对材质要求高。铜具有硬度和韧度皆为上乘的好处,且散热快,所以适合铸炮。番人不是胡来,他们是完全按照实战性能来制造佛朗机炮的。当然,并非其他材质便不可以铸造佛朗机炮,但是若要发挥最大优势,铜是最佳选择。我野狗岭冶炼的精钢,是为了制造小型鸟铳火铳而冶炼,并非为了铸炮冶造。其性能可未必适合铸造佛郎机。也许铸造出来便是一堆废铁也未可知。在铸炮这件事上,番人的做法定是他们尝试多次的结果,必是有其道理的。”徐杲沉声道。
张延龄缓缓点头。确实,这种事是科学,不是想当然的事情。否则怕是要白费功夫。
“这便是老夫为何要跟你说,这件事你要三思而行的原因。仿造佛郎机炮价格不菲。其中或有反复,则成千上万两银子便毁于一瞬,全部打了水漂也未可知。再说,老夫对佛朗机炮知之不详,只三天时间并不能知晓其内部结构和相关细致之处。延龄,这件事,确实需要慎重。况且造出佛郎机又如何?如此昂贵的火炮,朝廷也不会购置。铸炮花费巨大,弹药消耗也是极为靡费,对你个人似乎无用。所以,我觉得,这件事还是从长计议的好。”徐杲肃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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