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家里的大爷可算是来了,楼上的客人们都等许久了。”王熙凤款款说一声,拉着她的好嫂嫂便往蓉哥儿那边走。
只是在场的众人却忍不住朝蓉大奶奶秦氏脸上张望。
在楼上的人,基本都是晓得王熙凤与蓉哥儿关系的。偏凤姐儿说出‘咱们家里的大爷’几个字眼,实在不得不让大家伙们胡想。
这样的场合,大家都是敏感的。
莫说角落里的宝钗、黛玉这会也不相互闹腾了,甚至连闲聊地东府太太尤氏、薛家夫人王氏也不禁狐疑看王熙凤。
这泼皮趁着自个生辰要吵事情?
尤二姑娘、尤三姑娘并迎春、惜春等女子,亦是神情稍变。
倒是探春机敏回道:“偏你这尖酸嘴儿尽说阴阳怪气的话,蓉哥儿因公务在身来晚了些值得这样刻薄?等会宴上,你得多罚两盅才行。不然,我这个做姑姑的可不同意。”
蓉大奶奶秦氏见此亦起身来,携上探春的手儿,轻笑道:“幸得家里姑姑们体贴,若不然咱们东边的人而要全被她欺负得不敢说话。”
“哎哟哟。当真是亲姑姑,你们一家子的这会摆明了欺负我来。”王熙凤清爽笑着,浑不在意更不解释前面话里是否有歧义。只紧拉着李纨,道:“好嫂嫂,你可瞧见了。贾家的姐儿为了贾家的爷们,等会竟要灌我酒了。好嫂嫂可得帮我,咱们可是一条船上的。”
珠大奶奶愕然瞧着这泼皮辣子。王熙凤嘴里的意思,李纨哪里能听不懂。古语有云:一条船上的蚂蚱,只要上了这贼船,就甭想跳下去了。
李纨本能地觉得,今儿王熙凤要想害她。却有寻不着踪影痕迹,只得心下防着。当面却也只能笑着道:“她们几个小丫头还能罚醉了你不成?今儿你生辰,我也该多敬你几盅才行。”
“大嫂子说得极是。”探春抱怨道:“自从凤丫头住进了东府里,平日只得在老祖宗与倚霞阁间来往。连咱们在园子里的姊妹也不去瞧了,好一个薄心的人。趁着今儿日子,每人都要与她多喝几盅补上往日缺的。”
探春害不忘拉几个盟友,寻着身边人问道:“蓉哥媳妇可瞧我说得差不差,凤丫头该不该多喝几盅?”
蓉大奶奶秦氏听了,免不了提着手绢遮嘴偷笑,回道:“三姑姑说得极是。”
探春还怕不够,又扯上坐一边的尤氏。道:“大嫂子,降伏凤丫头的机会可来了。咱们痛痛快快一回,把她威风杀一杀儿才好。”
没一会儿,便见着探春笼络了几个‘杀’凤联盟。
蓉哥儿看着听着她们说笑打趣,倒也觉有趣好笑的很。又往探春当面看去,只觉这个年轻的三姑姑竟也不惧王熙凤,甚至气概上还要稳压王熙凤一头。更诧异探春在这样场合下,竟隐隐有喧宾夺主的气势。
难怪往日里凤姐儿与宝钗都曾说过,家里的这些人中也就探春是个有能耐的。
不过,能够亲眼瞧得王熙凤这妮子吃一次亏,也算是难得的趣事。
蓉大爷恰时也忍不住插话,道:“往日她欺负惯了我们,今儿亏得今儿姑姑婶婶、太太姨太太们在场。还劳姑姑婶婶太太们,好好治一治她。”
可怜贾蓉的话却没几个附和的,反惹了王熙凤的一个意味深长的白眼儿。虽然这道白眼里亦是风情万种,亦是妩媚妖娆,但蓉大爷还是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只好忙拉上探春,好笑祈求道:“姑姑今儿可得护着侄儿,我刚瞧那人竟用眼神威胁……”
这样场面稍有滑稽,怎么就一个高大汉子拉着个小姑娘求救。旁边尤氏瞧不惯,笑骂声道:“偏没半点礼,多大的哥儿了竟拉着比自个小好几岁的姑姑造架势。”
蓉大奶奶虽觉得蓉大爷有些不合礼,倒也瞧着乐呵。这样的老爷不管在外如何,在家里人面前倒多有人味。挺好的,至少比那些在家在外都时刻表现极为正经的老爷们有趣的多,生活也多了滋味。
秦氏笑道:“太太还不知道东府蓉大爷是怎样的人?他就好作怪。”
探春亦也不在意,即便年轻却也人小鬼大般地打趣回蓉哥儿。
“作姑姑的自然要护着侄儿,怎样都是向着家里人不是?往后蓉哥儿多护着咱们这些姑姑便也好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蓉哥儿笑道:“那是自然。”
王熙凤瞧着这对姑侄热闹,轻哼一声却忍不住脸上的笑意,说道:“想杀我威风,也得你们有这个能耐。时儿也不早了,快传楼下丫头们将上酒上菜。今儿我的好嫂嫂在场,我还能怯场害怕不成?”
这泼皮辣子是铁了心要将珠大奶奶李纨捎带上。
这楼上原来活泼的史湘云却打蓉哥儿进来后,始终一言不发。一来多有不习惯见男子,即便家里的男亲戚,这种场合也极为是鲜有的;二来史湘云与东边的蓉大爷、蓉大奶奶、尤氏等人皆不详熟,自然也无过多好说的。
于是这位史家大姑娘只往迎春、惜春两人身边凑去。
整得堂堂三位姑娘姐儿竟和楼上的丫鬟一般,成了众人热闹的背景板。好在真正的东道尤氏、秦氏二人早有注意,趁着上酒上菜时宜,请了史湘云、迎春、惜春、探春并黛玉等人与王熙凤身边坐去。
王熙凤竟也同意了,先请了薛姨妈上座,其他再请姑娘们依次坐去。
末座自然归了蓉哥儿,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蓉哥儿身边左右分别坐着蓉大奶奶秦氏与薛家宝姑娘。
这样毫无规矩礼仪的座次,在场竟也没一个反对的。
便是连楼上唯一的高辈份薛姨妈也没说什么,甚至脸上还挂着丝丝笑容,似乎就该如此才对。
反倒在场觉得混不自在的竟是史湘云。只因她与蓉哥儿斜对坐着,哪怕心知蓉哥儿是家里亲戚,却也极不自在。倒也好在蓉哥儿眼睛规矩,没有特意的目光扫来,方才让史湘云稍稍松一口气。
桌上另外两个不自在,必然要数年纪最小,又尴尬应对尤氏热情的惜春;以及内心深处想与蓉哥儿坐近一点,脸上却又毫无表现的林黛玉了。
王熙凤似乎看穿了林黛玉的心思,发言道:“在这倚霞阁里吃酒,可没多少规矩礼仪。蓉哥媳妇坐那么远作甚,你与咱家林妹妹换了位置,到这来多喝几盅。”
蓉大爷听着眉头一提,这辣子没安好心。
却瞧得旁边可卿含笑应道:“倒是我疏忽坐错了。今儿你最大,全听你安排。”
桌上众人听这这话,一个个惊讶不已。
这不是给林黛玉找不痛快吗?
凤丫头今儿怎么总是犯这般的错误,就不担心黛玉冷着脸生气直接离席?凤丫头犯错也罢了,蓉哥媳妇往常多灵的人儿,怎么这会不打岔玩笑糊弄过去,还真一脸想换坐的意思?
在众人疑惑间,大家只见着林黛玉板着脸说道:“也就是凤丫头说换,我才愿意换的。”
可没让一众不知缘由的人们惊掉下巴。潇湘馆的林妹妹、林姐姐、林姑娘竟也是个会妥协的人?
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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