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州杨氏,在万历年间悍然起兵反明,万历三大征之一的播州之役,就是攻伐的世代居住于播州的杨氏。
唐朝末年,杨端打败了南诏穆星天,受唐朝册封于播州,世代居住于播州,根深蒂固,经历两宋、元朝、大明,前后历任二十九代而不衰。
凤阳朱?暴发户!
人家老杨家,是唐朝末年就封在了播州的土皇帝,正土旗的!
打老杨家需要多少资财?
万历年间,播州之役历时一百一十天,大明合四川、贵州、湖广等八省之力,出官兵七万余,民兵十七万,耗银约二百余万两,米粱无算,最终平定杨氏叛乱。
这还仅仅是一个播州杨,还有水东宋、水西安、思州田,都不是好相与。
朱祁钰想要彻底平定长江以南的湖广地区,想要取得军事胜利,还要取得政治胜利,难上加难。
最少需要百万以上的银两,数百万米粱,调动人力物力,才能将播州杨氏尽数拔除。
但是不打行不行呢?也不行。
人家都造反了,你不打他一顿,其他土司一看,立刻就要跟着蠢蠢欲动了。
不仅要打,还要打赢。
于谦看着手中的堪舆图,无奈的说道:“湖广并不贫瘠,如果耕种得当,一年三收不在话下,可是就这膏腴之地,却被弄的鸡犬不宁,百姓、生苗不得不遁入大山之中,风餐露宿,开垦荒田为生。”
“元时,在行省之下建有宣慰司,管理军民政事,设有长官司,乃元时,极边之地,统御利器,考诸史实,元设蛮夷官,应为土司之始。”
“但是时过境迁,宣慰司和土司制已经不足以在安土牧民了,陛下。”
土司制度起于元朝,盛行于明清。
在初期,的确是促进了少边地区的发展,但是到了景泰年间,显然湖广、贵州依旧执行土司制度,已经成为了朝廷政令下达诸府州县的一种阻碍。
湖广、贵州等地的问题,看起来颇为的棘手,而且似乎没什么好的办法。
朱祁钰笑着说道:“朕离开京师的时候,胡尚书跟朕聊过贵州之事,谈到了太宗文皇帝之憾事有一。”
朱祁钰亲征之前,胡濙作为礼部尚书,和陛下议政,讨论过关于如何治理南直隶和湖广地区的若干问题。
比如拆分南直隶之事,就是当初太宗文皇帝的一大憾事。
永乐十九年春的那一场大火,弄的朱棣焦头烂额,又是大计,又是免税,最后只能用强权堵住朝臣们的嘴,来自南直隶的风力,朱棣深知其害,可惜天不假年,最终没能解决。
比如现在朱祁钰说到的永乐憾事。
于谦满是疑惑的说道:“胡尚书有何高见?”
朱祁钰十分郑重的说道:“永乐十一年,三月初,太宗文皇帝在铜仁等地,废除思州、思南宣慰司,设立贵州三司,安定地方。”
“当时田琛、田宗鼎分治思州、思南,文皇帝让二人分治,欲安其土人,田琛悖逆不道,构扇旁州,妄开兵衅,屠戮善良,抗拒朝命,文皇帝下诏治罪。”
“这田宗鼎尤为凶骜绝灭伦理,悍然起兵谋反,文皇帝言:罪不可宥。”
“思州、思南三十九长官司,即土司,多加抚绥,便开始更置府州县,而立布政司总辖。”
“原设土司长官司长官,差遣藁税,悉仍旧所当行之事,最终思州等地设置贵州三司,设新化、黎平、石阡、思州四府。”(明太宗实录137卷)
“当时太宗文皇帝曾诏胡尚书奏对,言宣慰司、土司、长官司之政,说:宣慰司并非长久之计,应当设法改土司为三司,以安边方。”
“哦,对了,那一年,咱们的内阁首辅大学士陈循,刚刚中了状元,新科及第。”
那时候胡濙已经做了十三年官,已经当上了礼部左侍郎。
大明的糊裱匠总是在糊裱,除了给自己体面,给天下百官体面,也给陛下建言献策。
历史长了就这般好,只要想解决,总能遭到解决的法子。
于谦、李贤等人默然,胡濙虽然不在南衙,但是却处处都有他的身影。
朱祁钰十分严肃的说道:“太宗文皇帝设立贵州三司,但是其中有一条,就是原设土司长官司的世官,也就是土酋,差遣、藁税,依旧是悉仍旧所当行之事。”
“是所谓世有其地、世管其民、世统其兵、世袭其职、世治其所、世入其流、世受其封。”
“朝廷诏命至三司、知府衙门,便再无下达的可能了。”
“一个个,都是云贵川黔的土皇帝啊!”
一个皇帝能够容忍自己的地头上,有将近成千上百个土皇帝吗?
那不能够啊!
他一手军权在握、一手大印大义在手,再加上一手财经事务无出其右,三管齐下,若是还让他们继续这么猖狂下去,那他朱祁钰岂不是跪着做皇帝吗?
朱祁钰这话一说,就是给这件事定调。
如何消灭这些世袭罔替、朝代更替也不影响世代掌权的土司土酋们。
李贤振声说道:“臣以为,待平定之后,贵州、湖广宣慰司、长官司,皆数废除,设立三司使,州府县实质管辖,自上而下,先去宣慰司,再改土府。再土州土县。”
“二是抓住一切有利时机,如土酋绝嗣,后继无人,如宗族争袭,如土酋相互仇杀,如土酋触犯大明律,以罪革职,尽数盖有流官充任。”
大明世袭称之为世,大明非世袭称之为流。
比如武清侯在拿下河套之地之后,拿到了世券,就是世爵,若是没有拿到世券,就称其流爵。
就是从大明打工仔,变成大明合伙人。
虽然在洪武年间,世券更像是催命符,但是到了永乐确权之后,世券的确是保命符,也有很多爵位世袭罔替到了明末。
李贤这番话,就是上废宣慰司,下设流官,双管齐下,管理贵州、湖广等地的土司,最终将其从羁縻,变为政令通达之地。
翻译翻译,就是改土归流。
一旦这种做法可行,那么麓川之地的孟养、缅甸、八百大甸、老挝、大古剌、底马撒等地的宣慰司,就可以循规蹈矩,持续推进,将其彻底纳入大明领土!
朱祁钰十分确信的说道:“在战争中,任何基于仁慈的美妙想法都是错误,即便是一栋破房子,我们也要踹一脚,他才会塌,等他塌了,才能重建。”
“军事胜利才能保证其失去抵抗意志,如何令其服从大明朝廷,是政治胜利范畴。”
“李贤一番话语,很好,朕以为善,可安九溪十八洞之地,可牧西南溪峒诸民。”
九溪十八洞,就是贵州、湖广一代的土司的别称。
这法子是可行的,太宗文皇帝的遗憾,将由继任者继往开来。
于谦面色疑惑的说道:“陛下啊,土酋世官,世代掌管土蛮诸民,本质上是不是私权占据成丁,进而侵占社会劳动,榨取剩余价值,最终私权与公权产生冲突的典型呢?”
李贤呆滞,他倒是弄明白了他的那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但是要说用,还是于少保触类旁通,对国家之制更加熟练!
一针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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