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冯敬尧那不知道算不算严肃的眼神中,陈乐道掏出他兜里印着骆驼图案的香烟,抽出一支,然后再掏出自己那只剩最后一根火柴的火柴盒,擦燃,悠然地给自己点燃了香烟。
和冯敬尧相处的时间久了,冯敬尧越来越拿陈乐道当真正的接班人看待, 陈乐道在冯敬尧面前也变得自如了许多。
虽然陈乐道心里依旧防着这个危险的小老头,但更多的时间里,陈乐道已经拿冯敬尧当自己的便宜岳父来看。
便宜岳父,已经勉强可以算是自己人,只是时刻都得对其留一手而已,得小心步强哥的后尘。
面对冯敬尧的问题,陈乐道慢悠悠抽了一口烟, 让这书房多了一股烟味后才说道:
“冯文鸿是个野心家, 这不需要多说。
他跟着林子荣打天下, 现在好不容易看着林子荣老了。
曾经可以和他争抢帮主位置的四大金刚xia现在也只剩下他和郑虎两人,而郑虎又是个没脑子的。
我想冯文鸿现在是不想再居于人下。
他对林子荣那个位置应该是有了想法。”
陈乐道手里叼着烟,嘴上侃侃而谈,一幅坚信冯文鸿要搞事情的模样。
祥叔在一旁站着,看着自信放光芒的陈乐道,脸上露出那永远不会消失的姨母笑。
而冯敬尧,他安静地听着陈乐道话,从脸上的表情,很难看出他对陈乐道这话是赞同还是反对。
看着从陈乐道嘴里飘到自己跟前的烟雾,冯敬尧不动声色地站了起来,他离开座位,走到窗户边上。
从窗户看出去,正好是别墅的后花园,冯程程和章小君两人就在花园里, 冯敬尧只是看了眼便收回了目光。
“你是怎么确定的?”冯敬尧看着陈乐道,他不置可否,想听听陈乐道的说法。
见冯敬尧移步到了窗户那里, 陈乐道识趣地将烟灭在烟灰缸里,尊老爱幼是中华传统美德。
他看着冯敬尧,脑子里不知想到了什么,轻笑着道:
“这世上岂有六十年的太子乎?”
六十年的太子?
这是什么典故?
冯敬尧怔了怔,他凝神细想了一下中国历朝历代的皇帝,没想起哪个朝代有人做过六十年的太子。
就是连六十年的皇帝都少得很,好像也就康熙那爷孙有这个服气。
不过管他的呢,他又不是做学问的,不管是哪个倒霉蛋做了六十年的太子,跟他都没有什么关系。
冯敬尧轻轻点头,虽然陈乐道没有具体说出什么理由,但就这一条,已经够了。
他已经看到了他想看到的东西——陈乐道的远见卓识——这说起来简单,但却是一个掌权者身上难得的品质。
“我和你的看法差不多。”冯敬尧点头说道,见座位处的烟雾散得差不多了,他又坐了回去。
“你要小心冯文鸿。”冯敬尧用警告的语气提醒道。
“为什么?”陈乐道看着冯敬尧。
难道就因为那家伙跟你一样都姓冯?
“村田斋前段时间和冯文鸿见过面,他对你,可是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你搓骨扬灰的。
我和黑龙会的生意虽然还在做,但因为你的关系,和我联系的人,已经不是村田斋了。
村田斋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他和冯文鸿见面,对你不是什么好事情。”
冯敬尧徐徐道出了原因。
村田斋竟然和冯文鸿私下见过面了?
陈乐道神色一怔,沉默下来,这消息夜未央的人没和他说过,他是第一次听到这事。
陈乐道早就让阿昆派人监视起村田斋,如果下面的人知道村田斋和冯文鸿见过面,那不可能不会报到他这里来。
这种事情,阿昆不可能知而不报。
他没那个胆子。
而且他放在阿昆身边的也没向他禀报这事。
所以这件事,肯定是夜未央的人没有监察得到。
陈乐道相信冯敬尧不会拿这事来逗自己玩,因为这没有必要。
冯氏商会这么多年的经营,夜未央要想在短时间内后起而超之,这事就是一个大写的难字。
陈乐道没有纠结于夜未央不知道这消息的事,他思考起村田斋见冯文鸿这事背后可能隐藏的意义。
思考半晌,陈乐道出声道:
“他们见面做什么?村田斋找上冯文鸿,该不是想借冯文鸿的手来对付我吧?”
村田斋,这个小日本一直都是陈乐道心里最提防的东西。
毕竟他弄死了村田斋的二弟,他不可能向阎罗王祈祷村田斋原谅自己。
这不现实。
冯敬尧轻轻点头,说道:“你小子总算还有点自知之明。”
“日本人中,最想你死的人就是村田斋了。
虽然我不知道村田斋为什么不动用黑龙会的力量来对付你,但你平时得多加小心。
黑龙会的势力很大,大到我现在都还没看清他们的全貌。
虽然我和他们打了多年交道,但我对他们的了解,也就仅限于他们浮在表面,想给我看到的那部分而已。
村田斋和冯文鸿见面,对你肯定是不利的,但你也不需要太过担心。
村田斋做事,必须要符合黑龙会的利益。
他和冯文鸿见面,主要原因应该是黑龙会准备支持冯文鸿当斧头帮帮主,以此来暗中掌控斧头帮。
至于对付你,这或许也是他找冯文鸿的一部分原因,但不可能是全部。
凭你和法国人的关系,上海滩任何人想要动你,都需要先考虑考虑事后会带来的影响。
那种没几个人承担的起。
冯文鸿虽然是个蠢货,但还不至于连这点厉害关系都看不到。
你和林子荣吃过饭,斧头帮那条用你的小命来选帮主的规矩就已经没用了。
现在你和冯文鸿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他不可能跟个傻子一样听村田斋的来对付你。”
冯敬尧给陈乐道分析着这事的原因。
陈乐道乖乖听着。
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如果陈乐道以前对这句话的认识并不深刻,那现在,他已经完全理解这句话的精髓。
事实证明,古代的文人们是不会撒谎的,他们留下来的话确实是有指导意义的。
当然,季羡林先生的《清华园日记》不在此列,而且他也不是古代文人。
谷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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