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树德原以为渤海国的精华地带在辽宁,现在发现,居然在牡丹江、兴凯湖一带,这才是其核心位置。不然的话,也不会于天宝末迁都上京了。
“正是。”乌炤度回道:“敝国初年,便定下了专力北进的大略。经过数代人征讨,东北诸夷畏臣之。”
乌炤度这话说得过于简略了。事实上渤海国一开始还是想南下的,但南边有大唐、新罗,实力很强,非常不便。于是北上征讨黑水靺鞨,拓地千里。
黑水靺鞨便是女真的前身,被渤海国打成狗了。而高句丽时代,他们也被高句丽严厉镇压,日子过得十分凄惨。于是遣使至大唐,表示臣服,想借助大唐的力量夹击渤海国。
不过靺鞨诸部很快被渤海数万大军给征服了,此事便没了下文。
这时候的女真,战力羸弱,大唐、渤海、高句丽派出一支偏师,都能随意征服,其实没有任何能打的迹象。或许真实原因不是女真能打,而是他崛起时遇到的对手不能打。
“贵国与契丹的战事,我已听闻。”杨弘殷将煮好的茶端了上来,邵树德请乌炤度、高元固二人品尝,又问道:“契丹愈发张狂,我必不能容之。可渤海遥远,联络一次都不容易,如之奈何。”
终于说到点子上了!乌炤度心中激动,立刻起身说道:“殿下,其实不远,从登州出海,三日即可抵达敝国。”
邵树德不置可否,问道:“安东府故地,如今在谁手中?”
安史之乱后,以平卢军渡海南下至淄青为标志,唐廷势力全面撤走辽东。面对如此优越的无主之地,周边各政权、部落自然十分觊觎。而在多方较劲之中,渤海国显然占了上风。
德宗朝短暂中兴,曾于汉襄平城重置安东都护府,都护是“高句丽废王高藏之子连”。高连之子高震也曾担任过都护。
但这只是辽西,辽东却已为渤海所据,汉四郡故地则为新罗所据。
安东都护府的存在时间很长,主要依附于幽州镇。835年张建章出使渤海时,安东都护府仍在。
宣宗大中四年(850),安东都护府仍治于辽阳,当年朝廷授张允伸幽州节度使的制书中,曾提到“况辽阳甲兵之雄,幽都控驭之远。”
辽西失陷应该是最近二三十年的事情,主要为渤海所得。但这块地并不在渤海国五京十五府之内,且一直面临着契丹的激烈争夺。
《辽史》记载“力战二十余年,始得之,建为东京”。909年,“春正月,(阿保机)幸辽东。”也就是说,最晚在909年之前,契丹就已全取辽西之地。
邵树德不清楚此时辽西的实际情况,因此问道。
“殿下,都里镇仍在敝国手中。去岁,鸭绿府还遣兵与契丹交战,贼军掳掠一番后退回。”乌炤度回道:“都里镇本为大唐故地,敝国愿献予天朝,请大唐圣人发兵守之。”
都里镇就是后世的旅顺,为安东都护府辖下的一个军镇。
乌炤度也有意思,这是想甩掉烫手山芋么?
看来最近二三十年,渤海确实衰弱了。之前能在各路群雄中抢走辽东,后来慢慢蚕食辽西。现在辽西多半已为契丹抢走,辽东也快保不住了,于是着急了?
都里镇是小地方,丢了不心疼,反正也是抢来的。但鸭绿府及南京南海府若丢了,可就心疼了。
“安东府旧地还有多少人?”邵树德问道。
“自契丹东侵以来,州县军镇残破,已只有十数万之众。不过,殿下勿忧,实则远远不止这么些人。敝国力弱,无力管束,故民皆隐匿。若好好清理一番,或有十万户之众。”乌炤度答道。
“原来乌相亦不知安东府之实情。”邵树德惊讶道:“若我发兵安东,粮草不济,如之奈何?”
这是公然索取军费、物资了,但乌炤度听了却大喜过望。
不怕出血花钱,就怕你不来。渤海国内部问题十分严重,近年来对付契丹愈发力不从心。今年被攻破扶余府,国中正从北边调集镇压黑水靺鞨的边军回援,也不知道能不能打赢。但这个国势,即便这次打赢了,下次呢?
乌炤度看得很清楚,渤海国在走下坡路,契丹则处于上升期。再打两三年,安东府必然全境失陷,再打五年,鸭绿府、南京也保不住。再打十年,渤海可能要亡国了。
这还是在契丹不全力攻他们的情况下的乐观预计。
考虑到契丹这几年在李克用、邵树德手里吃了亏,很可能死了南下中原的心了,那还不得回过头来狠狠打渤海?这样一种情况下,能坚持十年都是多的。
“听闻渤海的绢绸亦不错,铁器亦很精良。”邵树德说道:“每年供给战马五千匹、兵仗三万件、布帛二十万匹、干草二十万束、粮谷三十万斛,我便发兵都里镇,如何?”
乌炤度算了算,每年被契丹掠走的财货都远远不止这个数,还有什么可疑虑的?立刻应道:“我这便遣使回上京,与我王分说,定然没有问题。”
邵树德笑而不语,一副为渤海两肋插刀、义薄云天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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